周新下獄!
這是鐵定的事情!
畢竟他罵人罵得也太難聽了些!
而且他罵的這個人,還是當今皇帝陛下!
而且他罵的場合,還是在朝會上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罵!
這要是皇帝陛下不懲處他,皇帝陛下的威嚴何在?
是以沒有任何人開口為周新求情,至少在朝會上面如此。
緊接著朱棣就徑直起身離去了,只是他走之前手裡面一直攥著那封《直言疏》!
很快隨著朝臣散去,周新《直言疏》一事也瞬間引爆整個金陵帝都。
士子書生聞言,激動得渾身顫抖面紅耳赤,這位周鐵面瞬間就成了他們的精神標杆!
國朝養士近百年,自當如此慷慨陳詞、仗義執言!
但更多的人,卻是為周新扼腕嘆息。
基於這位皇帝陛下的行事風格,周新很可能會因此喪命!
先前當眾指責永樂皇帝的人,可不是沒有啊!
其中最出名者,莫過於那位一身正氣的練子寧,不但自己死了,還累及了全家全族。
只怕如今這位右副都御史周鐵面,就會成為下一個練子寧了!
曹國公府。
李弘壁還在睡大覺。
魏國公徐輝祖卻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今日朝會他也在場,所以他很清楚問題的嚴重性。
李弘壁被徐輝祖從被窩裡面給拎了出來,紈絝惡少還想發一下起床氣,結果一見來人是徐輝祖,他立刻就慫了。
「大哥?」
「你找我幹啥?」
「幹啥?」徐輝祖都被氣笑了,「你老實說,周新那封《直言疏》是不是你的手筆?」
李弘壁聞言點了點頭,示意徐輝祖坐下聊。
「情況怎麼樣?」
「陳瑛是不是被宰了?」
徐輝祖氣得破口大罵道:「陳瑛屁事沒有,周新才是要被宰了!」
「陛下震怒之下喝令將周新打入詔獄,滿朝文武無一人膽敢為他求情,你這小子真是害了一位骨鯁直臣啊!」
一聽到這話,李弘壁頓時就傻眼了。
這踏馬地不應該啊!
怎會變成這樣?
「不對啊!」
「那周新都下獄了,為何我屁事沒有?」
李弘壁反應了過來,急忙看向徐輝祖。
「周新上呈的《直言疏》呢?你們知道內容嗎?」
徐輝祖也意識到不對勁,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紙,上面正是周新《直言疏》的內容。
文武百官下朝之後,立刻就有好事之人將《直言疏》謄寫了下來,傳遍了整個金陵帝都。
畢竟這等天下第一直言奏疏,足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李弘壁接過紙張一看,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不是我寫的!」
「周新他改了很多地方,言辭尖銳激烈得多!」
「而且他還抹去了我的署名,他這是想幹什麼?」
李弘壁怒道,將紙張摔到了地上。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周新呈上他寫的那封《直言疏》,狗皇帝雖然會憤怒,但他肯定肯定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藉此機會宰了陳瑛以此平息朝野民怨,此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哪怕狗皇帝事後追究起來,有李弘壁給周新兜底,而李弘壁背後有一群人兜底,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周新嘛,可能會被貶官,但不至於會有性命之憂,這也是為何李弘壁先前心情苦悶的原因,他會牽連周新甚至影響到他的仕途。
君子可欺之以方!
不過這封《直言疏》一出,周新也會獲得剛正不阿的正士賢名,這也是對他性命的最好保護。
至於李弘壁嘛,大不了被傳召進宮,挨狗皇帝一頓毒打就是了。
他背後站著一大群人,自己手裡面又有底牌,自然不怕狗皇帝發癲!
可是李弘壁萬萬沒有想到,周新非但沒有這樣做,還改了他的《直言疏》,甚至在朝會之上當眾進呈!
他周鐵面想幹什麼?
捨生取義嗎?
用自己的命去喚醒狗皇帝和群臣的良知?
用自己的命去弘揚士人官員應有的骨鯁正直之氣?
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該死的蠢東西!
李弘壁憤怒到了極點!
徐輝祖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勁。
「所以周新他這是……一心求死?」
「何至於此啊!」
徐輝祖嘆了口氣。
國朝何時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需要一位骨鯁直臣豁出性命去死諫陛下?
哪怕是在洪武年間,朝堂環境當時政局再怎麼酷寒,也未曾出現過這般慘劇啊!
「周新這個蠢貨!」
「他不只要陳瑛死,他還要皇帝醒!」
「我只是想借他之手補上最後一刀,可是他偏偏捨棄性命都不要了,非要弘揚那科道言官的骨鯁正氣!」
「我李弘壁算無遺策,怎麼偏偏就選了這麼個愚蠢的蠢貨!」
李弘壁罵罵咧咧地咆哮道,猛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徐輝祖都給看懵了。
「你不要急!」
「陛下只是將周新打入了詔獄,並未多說什麼!」
「興許還有機會,能夠保住他,文臣縉紳那邊,金忠和夏原吉等人已經開始想辦法了。」
李弘壁聞言苦笑道:「沒希望的,這次是我失算了。」
《直言疏》脫胎於海青天的《治安疏》,罵得那昏庸無道的嘉靖皇帝都淚流滿面,一天裡反覆讀了多次,還將海瑞比作是「亘古忠臣」比干,可想而知這《直言疏》殺傷力之大!
但即便如此,嘉靖皇帝還是沒有放過海瑞,一直把他關在詔獄裡面,始終都沒有認錯!
為什麼?
因為皇帝是不可能有錯的!
就算皇帝做出了什麼昏庸無道的舉動,那也是因為身邊的閹人,因為身邊的奸佞,皇帝只是受到了他們的蠱惑罷了,所以錯不在皇帝而在這些奸佞閹人!
總而言之,皇帝是不可能有錯的,也不能有錯,這涉及到了皇帝威嚴的致命問題!
而這《直言疏》恰恰就是一封直面批評皇帝過錯的文章,等同於是指著朱棣的鼻子罵他,你朱棣做了那些錯事,你朱棣有多不當人!
要知道現在可是永樂元年啊,朱棣剛剛即位稱帝的時候,正是他需要凝聚帝王威望的時候!
現在周新上這麼一封言辭激烈的《直言疏》,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可想而知朱棣會有多麼憤怒了!
以狗皇帝那小心眼兒,只怕他現在恨不得活剮了周新!
李弘壁一想到這兒,又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周新竟然會這麼做!
難道自己的命,真就比不過他心中的家國天下嗎?
這些純粹的文人,這些純粹的忠良,真是讓人又憤怒又心疼!
李弘壁嘆了口氣,隨即準備入宮。
徐輝祖卻攔下了他,神情很是凝重。
「弘壁,你現在絕不能去!」
「陛下正在氣頭上,你要是去了告訴陛下真相,那你只怕……」
「不去怎麼能行啊?」李弘壁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將周新拉入了這場是非漩渦!」
「現在他周新身陷囹圄,而且可能會因此丟了性命,我李弘壁卻置身事外,天天蒙頭睡大覺,你讓我怎麼能安心?」
「可是這不是你的本意啊弘壁!」
徐輝祖怒斥道:「周新他這是求仁得仁,死則死矣,你又何苦再次……」
「大哥,放心吧!」李弘壁笑道:「我有保命底牌,不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這一次我必須去,哪怕不為了周新,也要為了我自己!」
「如果今日我不去,置身事外苟活於世,只怕以後日日夜夜,每當我想起周新此人,半夜我都會爬起來狠狠給自己兩巴掌!」
「我的良心……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