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之中,氣氛詭異。
朱橚硬著頭皮開了這個口,隨即就感受到了無數道惡意目光。
不用懷疑,這些惡意目光,自然是來自一眾藩王,他的弟弟侄兒們。
但朱橚也沒有辦法,或者說他也很是無奈。
他本身就是太祖第五子,燕王朱棣的同胞母弟,兄弟二人感情最為深厚。
結果建文年間朱允炆銳意削藩,最忌憚之人就是燕王朱棣,朱橚作為燕王朱棣的親弟弟,處境一瞬間就很是尷尬了。
而且朱橚就藩開封,乃是中原腹心之地,這就更讓朱允炆對他很是忌憚。
然後朱允炆就對他下手了,建文元年朱橚次子朱有爋向朝廷舉報父親圖謀不軌,朝廷遣李景隆突襲開封逮捕朱橚,把他貶為庶人,徙雲南蒙化縣,朱橚也成了第一個被削廢的藩王,到了建文四年又被召到金陵帝都禁錮,直到燕王朱棣殺入金陵,這才將他給解救了出來。
所以不管是於情於理,朱橚都得向著他親哥哥朱棣,而且他也不想再經歷了一遍這些禍事了。
無非就是那麼些兵權嘛,留著也是些禍端,不如趁現在給交還給皇帝,還能留下一份人情。
但是,他這樣一搞,其餘藩王就不樂意了啊!
在場的一眾藩王面面相覷,對朱橚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該死的叛徒!
你要跪舔皇帝,別拉上我們啊!
什麼叫做「為諸王做個表率」?
俺們允許你這個叛徒代表俺們了嗎?
那特麼可是兵權啊!
藩王一旦沒了兵權,這日子還怎麼過?
難不成跟前宋那些王爺一樣,淪為一群被圈養的廢物豬玀?
真是豈有此理!
一眾藩王暴怒到了極點,恨不得將朱橚給生吞活剝!
然而皇帝陛下就在面前,還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無疑是在逼迫他們進行表態!
是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反倒不是這朱橚,而是他們該怎麼辦?
楚王朱楨嘆了口氣,思索片刻之後,亦是出列附和。
老五都這麼識趣主動地表態了,他這個老六要是還無動於衷,那就是立場問題了嗷!
經過這場靖難之禍,朱楨也算是看明白了,兵權留在手裡面,遲早是一個禍端。
不管是建文皇帝也好,還是眼前這個永樂皇帝也罷,都不會容忍藩王再掌兵權!
而且眼前這位永樂皇帝,他自己都是靠著藩王起兵造反才奪取了天下,可想而知他對這藩王掌兵的忌憚之心,只怕比之朱允炆更甚!
現在人家願意跟你好言好語地商量,如果你要是再冥頑不靈,那後面可就不會這麼客氣了,這叫做「先禮後兵」!
兵權啊兵權,是個好東西,也是個壞東西!
反正他朱楨要這些兵馬也沒用,除了平日裡出去耀武揚威一番,還能夠幹什麼?
朱楨也沒有什麼野心,索性交了了事,求個滿門太平,當個太平王爺,免得被皇帝所忌,最後再落得跟湘王柏一樣的下場!
「陛下,臣弟以為五哥所言極是,願主動獻還三護衛給朝廷!」
老五表態,老六表態,老七齊王朱榑頓時就傻眼了,臉色很是難看。
朱榑就藩青州,洪武年間曾率護衛及山東徐、邳諸軍隨從燕王北征,次年,又率護衛出擊,因數次出征塞外,所以頗以武略自傲,養成了驕狂的性子。
結果他還沒爽多久呢,就爆發了靖難之役,被朱允炆給廢了,現在這位永樂皇帝又要奪走他們的兵權,這簡直太欺負人了啊!
比他臉色還要難看的,赫然是老十三代王朱桂、老十四肅王朱楧、老十五遼王朱植、老十六慶王朱栴、老十七寧王朱權、老十九穀王朱橞等人!
因為,他們是邊疆塞王,敷險隘,控要塞,佐以元戎宿將,權崇制命,是不折不扣的實權王爺!
他們擁有三個護衛軍權,鎮守著邊塞,每個王府約配備三個護衛指揮使司、二個圍子手所、一個儀衛司,約有萬餘人,王府中設有自成體系的官屬,說是邊塞皇帝也絲毫不為過。
周王朱橚和楚王朱楨願意主動交出兵權,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沒多少軍馬,即便有也是在中原內地,壓根沒什麼用處!
但是這兵權對於代王朱桂、寧王朱權和谷王朱橞這些邊疆塞王而言,那簡直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啊!
他們本就身處邊塞之地,條件苦寒不比中原富庶繁華,平日裡就靠著手底下的軍隊耀武揚威積攢家產!
現在你讓俺們主動交出兵權,想斷了我們的命根子,這不是故意欺負人嗎?
是以這些個邊疆塞王都沒有表態,而是選擇了沉默以對,大殿內的氣氛驟然間變得緊張了起來,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味!
朱棣面無表情,只是目光銳利,死死地盯著這批邊疆塞王。
李弘壁稍稍抬頭,看著眼前這局勢,忍不住笑了笑。
狗皇帝想要削藩,想要從一眾藩王手裡面奪回兵權,最大的難點,就在於這些代王朱桂和寧王朱權這些邊疆塞王!
畢竟內地藩王身處內地,朝廷有的是辦法鉗制打壓他們,但是邊疆塞王卻不一樣,那是個個都驍勇善戰而且手握重兵的主兒,曾在洪武年間多次聯合出塞會獵,肅清漠北草原!
他們如果不點頭,那今日狗皇帝的削藩計劃,只怕就要打水漂了!
嘖嘖,不容易啊,你要人家的命根子,人家哪兒會這麼容易交出來!
眼見這些塞王一直不表態,朱棣忍不住動了真火。
台階也給你們找好了,榜樣現在也有了兩個,結果你們還是不識趣,難道真要朕學一學那朱允炆嗎?
永樂皇帝臉色陰沉,就準備給這些不識趣的傢伙來一次狠的。
熟料在這個時候,一道刺耳的聲音響起。
「解學士,您在笑什麼?」
「這等場合您笑得這般開心,難不成是對周王所言感到不滿?」
此話一出,全場目光迅速向解縉看齊。
解縉頓時當場懵逼,他方才只是有些想入非非,想著如何整治李弘壁這個小畜生,一時間有些得意忘形罷了,他真不是這個意思啊!
眼見皇帝陛下正目光不善地盯著自己,解文狗頓時就慌得一批,急忙起身跪倒在案桌旁邊請罪。
「陛下恕罪,臣一時走了神……」
「哦?走神?」朱棣笑了,只是笑得很嚇人。
「那解學士覺得,周王這提議怎麼樣?」
聽到這話,解縉如墜冰窟,整個人都忍不住因為驚恐而顫抖了起來。
他本是文臣縉紳,這事兒跟他們文臣沒有關係,他們也不敢捲入其中啊。
可是就因為方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現在解縉成功被架在了火上烤!
等等,那個聲音……
李弘壁,你這個天殺的小賊!
解縉豁然扭頭,只見李弘壁正老老實實地跪倒在地上。
感受到了眾人的目光,李弘壁滿臉茫然地抬起頭來。
「幹啥?」
「這事兒可跟我沒關係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