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回愣了。
一張臉瞬間沉了下去。
「李助教此話何意？」
「難道我們就該對這些權貴子弟俯首聽命嗎？」
看吧，話說得再好聽，可他程回骨子裡還是有著傲氣，源自於他自身的才學！
說一千道一萬，雙方之間的真正矛盾，還是因為自身定位不準確罷了。
李弘壁輕笑道:「這樣吧，咱們來玩個小遊戲。」
所有人都滿面茫然地看著李弘壁。
玩遊戲？
這麼嚴肅的場合，合適嗎？
吳溥聽到這話，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國子監祭酒胡儼，後者卻是面無表情，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
見此情形，吳溥也只能暗自嘆了口氣。
這國子監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糟糕啊！
學風不正也就罷了，學子之間還互相爭鬥，再加上一個鹹魚山長，與一個小人得志的李弘壁……
國子監，只怕是要完了啊！
吳溥嘆了口氣，冷眼看著李弘壁施為。
「所有人，全都站在一條線上，包括權貴子弟，包括寒門子弟。」
「給你們一盞茶的功夫，誰要是沒站好，休怪我手中這狼牙棒不認人了！」
李弘壁揮舞著手中的狼牙棒，端得是個凶神惡煞。
一眾學子見狀，哪裡還敢嘰嘰歪歪，立馬就在程回的組織下站好了。
而一眾權貴子弟則是看向了自家老大李學義，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大哥我們聽話嗎？
李學義深深地看了李弘壁一眼，然後屁顛屁顛地站到了直線上面。
開玩笑，那肯定聽話啊！
十個李學義都鬥不過一個李弘壁！
沒看見人家拎著狼牙棒嘛，咋沒點眼力見呢！
見此情形，官二代們也老實了，立馬站了過去。
李弘壁欣慰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遊戲開始！」
「所有人聽我命令，自行斟酌是否前行！」
「第一，出身書香門第之家，詩書簪纓之族者，向前一步！」
此話一出，大部分官二代都向前走了一步，唯獨只有少數留在原地。
而寒門子弟這一批，不用多想，全軍覆沒。
他們要是真出身書香門第之家，就不用苦心竭力地來這國子監白嫖，而是讓家裡面給請私教了！
「第二，家中或族內，有父輩長輩在朝為官，可向前一步！」
聽到這話，官二代全都向前邁出了一步，而寒門子弟卻是基本上全都停留在了原地，只有少數那麼幾個人，父輩長輩在地方上為官，所以這才邁出了第一步，算是成功破零。
「第三，家中或族內，有關係可為爾等仕途之路提供幫助者，可向前一步！」
官二代全部通過，再次邁出了堅實的一步，而寒門子弟卻全都沒動，因為他們沒有這關係。
「第四，家中父輩長輩有讀書習字、通讀經史者，並且家中有藏書典籍者，可向前一步！」
這一次，官二代們再次向前了一步，而寒門子弟中只有少部分才向前走了一步，總體數量還不到三分之一！
畢竟是出身寒門，父輩長輩識字，這一點倒還好說，可真要論及家中是否有藏書，那就有些為難人了。
真要是家中有藏書的，那就不是寒門了，而是中門了，至少家底殷實，可以搜羅書籍，全力培養自家子弟做個讀書人。
僅僅四步過去，差距就已經很是明顯了。
官二代大部分都邁出了四步，僅有少數隻邁出了三步，但他們全都邁出了三步！
反觀數量最多的寒門子弟，此刻卻是頗為悽慘，他們邁出兩步之人寥寥無幾，唯有邁出一步的數量不少，可數量最多的人卻是一步都沒能邁出，依舊停留在那條直線上面！
胡儼陡然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眼底深處閃過了一抹駭然。
而新任國子監司業吳溥，原本還對李弘壁這所謂的遊戲嗤之以鼻，但是當他看到眼前這一幕後，卻是滿臉的駭然之色，望著這些學子怔怔出神！
但李弘壁卻沒有給他們多思考的時間，而是開始了第四步。
「第四，家境殷實，擁有數量可觀的田地莊園，不用為生計發愁者，可向前一步！」
這一次，本就走在前面的學子，不管是官二代還是寒門子弟，都繼續向前走了一步，而留在直線上的學子中，也有不少終於破零，邁出了他們的第一步，但更多的寒門子弟卻留在原地。
這一次，仍有至少一半的寒門子弟，沒能邁出哪怕一步！
但是，遊戲還在繼續！
「第五，家中或族內結識有碩儒名士，可以得到其提攜教導者，繼續向前一步！」
「第六……」
一步一步走下來，條件標準也越來越低，是以也有越來越多的寒門子弟邁了出去。
但是與走在前面的官二代們相比，他們卻落後了太多太多！
這不僅僅只是幾步路的距離，而是他們之間整個人生的距離，有的可能花一輩子都追趕不上！
李弘壁看向仍舊停在直線上的那些寒門子弟，終究還是不忍心，給了他們一個向前一步的機會。
「第十，天資聰慧，自幼通曉經義，比同齡人才學優異者，可向前走一步！」
這一次，直線上的寒門子弟，全都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而走在最前面的官二代，卻是沒有動作。
程回神情恍惚地邁出了第一步，然後愣在了原地。
沒錯，十步之後，他只邁出了第一步！
他出身大戶人家，卻是婢女所生的孩子，卻因為自幼聰穎不凡，所以在嫡母的厭惡之下，被趕出家門，成為鄉間的孩子王。
好在他機緣巧合之下，得以拜入地方名士門下進學，多年苦讀之後一舉高中舉人，被鄉野冠以才子之名，而後進入這國子監。
科舉之路上的順暢，也讓程回難免有些飄飄然，他以為只要憑藉自己的才學，哪怕出身比不上那些權貴子弟，可他遲早也能科舉高中，金榜題名反超他們！
然而，擺在眼前的現實，卻是讓程回感到了絕望！
十步之後，官二代大部分都已經抵達終點，站在了李弘壁身旁。
寒門子弟中，步數最多之人，也不過五步罷了。
而他程回自己，卻僅僅只邁出了一步啊！
李弘壁看著這些神情恍惚的寒門子弟，輕嘆了一聲。
「最後，也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自覺自己才華驚世，可科舉高中蟾宮折桂，奪得一甲頭榜者，可以現在直接站到我身邊來！」
一甲頭榜，也就是狀元、榜眼與探花，只有三人。
而參考會試的舉人足有上萬之眾，而且全都是天下各地最傑出最優秀的士子！
何人膽敢誇下海口，他就一定能夠金榜題名獨占鰲頭？
哪怕是那些江西才子都不敢，更何談程回等人了。
所以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動作。
相反，不少寒門子弟已經反應了過來，望著這一步一步的差距怔怔出神。
程回經受不住這等致命打擊，竟是原地蹲下，捂臉失聲痛哭起來。
他的哭聲，感染了所有寒門子弟，許多寒門子弟也跟著蹲下痛哭。
李弘壁這個看似荒唐的遊戲，精心設置好的十步走，卻猶如一記記耳光，狠狠抽在了程回這些寒門子弟的臉上，瞬間打掉了他們心中所有的傲氣與尊嚴！
「現在，你們再回答我，你們究竟在高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