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澧分明聽了這樣的話應該暴怒,應該進去將謝青郁毆打一頓,但他現在只是步伐穩健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莫名不想去面對兩個人,不想看到他們默契的動作眼神談話。
侍衛見他回來,頭皮發麻,衛澧擺擺手,讓他們別說話,然後冷著臉,穿過院子裡的亭台回屋。
趙羲姮不喜歡他,他知道,他搶來的嘛,趙羲姮喜歡謝青郁那樣的小白臉,可能也喜歡像她父親那樣會寫酸話的。他不是沒想過謝青郁的到來會讓趙羲姮起了逃離的念頭,但是趙羲姮現在說她不會走。
挺好的,到手的媳婦兒跑了他臉也不用要了,不算威逼利誘還是怎樣,趙羲姮心裡有在意的東西,她就這輩子都跑不出去。
衛澧想著,忽然覺得有些疲倦,趴在窗邊,將頭埋在臂彎里。
謝青郁聽完趙羲姮的一番話,略微有些失神,但愣怔片刻,抬手給她續上了茶,「對不起。」
他眼眶有些紅。
「對不起,我沒有盡到一個未婚夫應盡的義務,在當時保護你。現在說這些話,是晚了,也顯得我很沒有用,衛澧說的很對,我當時沒能站出來……」
趙羲姮沒反駁他,只是抿了口茶,「沒關係,如果我阿耶阿娘在的話,他們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無人可以超越的,你耶娘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行事穩妥些讓他們放心吧。
和親我當日也沒有不願意,雖然我不齒以和親的方式來換取安寧,但我沒什麼治國的才幹,又不能領兵打仗,和親算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她忽然一笑,「我要是一邊指責著我叔父無能,一邊縮在後面安享太平,總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兒,畢竟長這麼大,吃喝都是百姓奉養的。現在一回想,我當初盡人事了,只是天意如此,也沒什麼好遺憾自責的,吃睡也安心。」
謝青郁聽聞,心裡並不好受,但也感嘆趙羲姮的豁達。
他取了個頭顱長寬的匣子來,奉給趙羲姮。
趙羲姮打開一看,是一些銀票與地契,都是位於平州的田產商鋪。
「阿妉,你不走的話,就收下這個吧。」他打斷趙羲姮拒絕的話,「錢多了傍身硬氣,女兒家在夫家,總是錢越多越好。」
謝家這些年過得也並非特別好,趙羲姮還是將這些東西推回去,「衛澧有錢。」
「他是他的你是你的。」謝青郁說起這個有些急了,「這些你自己攢著,說句不好聽的,天下男人大多都一個德行,愛你時為你剖胸挖心,不愛你時棄如敝履,即便他現如今愛你,你也要為自己做好打算。這些年我見多了恩愛夫妻反目成仇,你不要怪我忍不住把事情往壞里預想。」
「你若是不收,我這輩子心裡都難安。這輩子你我沒有夫妻緣分,但願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像兄長一樣為自己的妹妹送嫁。」
趙羲姮微微感嘆,覺得現在的謝青郁有些像個老父親。
但是,「訟介哥哥你說衛澧愛我?不要開玩笑了。」
「你這麼好,誰忍心不愛你?」謝青郁凝望她之後,並未正面回答。
趙羲姮摸著溫暖的茶盞,心想,衛澧若是嘴有謝青郁半點兒甜就好了,她也不至於天天同他生氣。
「將來哪天你過得不好,反悔了,就讓人寫信給我。他如果對你好,你才對他好知道嗎?別吃虧了。」
謝青郁越叮囑,趙羲姮越覺得他像個送女兒出嫁的父親。
「嗯,那你早些找個賢惠的,喜歡的女子去成親。」趙羲姮覺得謝青郁對她應當也只是愧疚,畢竟兩個人已經七年未見,說是一往情深也實在太瞎扯了。
她又擔心謝青郁一根筋,因為愧疚耽誤了終身大事。
謝青郁攏了攏袖子,微微低頭,睫毛上沾了濕濡。
阿妉不管長到多大,都是最好的女孩子,他對不起這樣好的阿妉。
趙羲姮回去時候,守門侍衛看著她的目光有些難辨,好像滿臉寫著自求多福。
她猜也是衛澧回來了,但衛澧沒看見她後不直接殺到謝青郁那兒,倒是很奇怪。
衛澧已經趴在窗口風頭睡著了,黑髮高高束在腦後,頭髮又黑又密,趙羲姮總生氣的時候總喜歡詛咒他禿頭。他手臂圈著,半邊臉藏著,半邊臉露出來,因為擠壓,難得顯得有點肉嘟嘟,看起來乖巧的不像話。
趙羲姮意外覺得,睡著了的衛澧像睡著了的狗蛋一樣可愛,想掐一把。
但她只是輕輕將匣子收起來,然後小心翼翼靠近他,將窗關了,摸摸他的額頭,被風吹的有點涼。
就算是五月,傍晚風也不暖,他睡在窗邊也不怕頭疼。
從趙羲姮進來的那一刻,衛澧就醒了,柔軟的觸感令他睫毛忍不住發顫。
「醒了?」趙羲姮低下頭,去細細打量他,然後輕聲說話。
衛澧睜開眼睛,把她的手揮開。
「你昨天打人了?」趙羲姮問。
「打他不行?打他你心疼了?」
他才剛睡醒,火氣倒是挺大。
「我是不是說,你要是敢踏出這個院子一步,我就把你腿打斷。你不僅出去了,還去見那個小白臉了,我是不是要把你兩條腿都打斷?」衛澧捏著她的下巴,原本就漆黑的眸子凝起陰雲。
哦,趙羲姮想起來了。
失策失策,她應該當著衛澧的面兒正大光明的出去的。
她圈住衛澧的脖子,順勢倒在他腿上,親了一口他的下巴,「別生氣啦。」
下次還敢。
衛澧被她親的渾身一麻,尾椎骨都是酥的。
他呆起來的樣子有點兒好玩,趙羲姮又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衛澧把她橫抱起來,扔在了新買的床上,反正他睡醒了,一點兒都不困。
衛澧剛才睡覺時候乖巧可愛的濾鏡還在,趙羲姮現在對他很喜歡,她勾住他的脖子黏上去,輕輕貼在衛澧的耳邊說,「打斷腿的時候輕點嘛。」
衛澧沒理她,冷著一張臉去咬她,輕是不能輕,這次像是恨不得要把她生吃一樣,比第一次還要兇狠些。
趙羲姮這次沒忍住,溢出些泣不成聲的破碎字眼,求他輕一點,他反倒更受刺激,動作更激烈了幾分。
不愧是十三本都看完了的人,這次比上次還多了點兒新花樣,就是腰疼腿要抽筋了,膝蓋也青紫青紫的。
衛澧是狗吧!下次誰再親他誰就是狗,趙羲姮心裡罵他。
她去找謝青郁說話的事情,衛澧沒再繼續追究,甚至最後連問都沒問,這件事情像是就這樣過去了一樣。
趙羲姮卻總覺得不對勁兒,衛澧要是特別特別生氣的質問她,她反倒覺得正常,他這麼安靜不吵不鬧,她覺得詭異。
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沒有錯,自打她那天回來以後,衛澧就不太同她講話了,連點兒好臉都沒有,甚至吵架都不同她吵。除非她主動,不然他現在抱都不會抱自己一下。
這樣倒是很清閒,但她心裡莫名空落落的,甚至還是覺得以前的衛澧有意思。
趙羲姮低頭看看自己,是她不好看了?
簡直奇恥大辱!
衛澧這些天一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照著謝青郁的話來說,他喜歡趙羲姮,喜歡到了愛的地步。
趙羲姮同他說話,他想和以前一樣回應她,然後看她氣鼓鼓的,再去給她買糖葫蘆,但是不行,這樣只會越陷越深,和她說得話越多,就會越在乎她。
他想,趙羲姮死去就好了,或者趙羲姮不那麼漂亮就好了,他肯定不會喜歡她的。
或者當日在趙羲姮和謝青郁說話的時候,他有勇氣衝進去就好了,這樣也能證明,他並非如謝青郁說得那樣喜歡趙羲姮,所以他不懼怕見到趙羲姮與謝青郁相互喜歡的場面。
這樣就能心安理得的和她像以前一樣相處。
衛澧從喜歡和不喜歡趙羲姮的矛盾之間解脫出來,卻陷入了新的矛盾,那就是假如他不喜歡趙羲姮多好?
看著夜裡熟睡的趙羲姮,手指貼在她頸上不斷收攏。
趙羲姮會死,她會變得冷冰冰,不會哭也不會笑,但衛澧還會是之前的衛澧,誰都別想讓他變得軟弱。
腦海里的念頭催他收緊手指,對,就這樣掐死她,她反抗不了自己。
可身體卻並不聽他的話,手指僵硬的貼在她的頸上,半點不敢收縮。
他完了,衛澧倚著牆,額頭上大滴的冷汗掉落,他不斷重複這幾個字。
他對趙羲姮下不了手。
其實也沒關係是不是?趙羲姮又不會走,她那麼乖,那麼軟,會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喜歡就喜歡,大不了看得牢固一點,走哪兒都帶著,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不行,你在這麼想的時候,就已經被趙羲姮所支配了,她讓你心神動搖,她掐住了你的思緒,她必須死。
衛澧像是被劈成兩半,這樣左右搖擺,成夜成夜睡不著。
他身體一向強壯,好幾年都沒生過病,這次卻罕見的發了高燒,燒了一晚上,怎麼也退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