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鞋是死者遺留在死亡現場唯一的物證,怎麼可能留給一個毫無關聯的平頭百姓?
保長的笑容更苦了:「找到鞋子以後小人立刻就到官府去報了俺,但他們說這事太邪性根本沒有人敢來查探,自然也無法遞交物證。」
雜草叢中的崔青扇哼了一聲:「玩忽職守又膽小如鼠,拿什麼臉來在朝為官?」
「崔千戶你別激動。」
荊如意無奈的勸道:「你現在的工作更重要,收拾蛀蟲這種小事輪不到你這把牛刀。」
崔青扇嘴角扯了扯,雖然荊如意說的話很有道理,但……牛刀這個比喻他聽起來多少有些,不大舒適。
荊如意並不知道崔青扇的心思,她已經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手裡的繡花鞋上。
這隻繡鞋是藏藍色的,上面繡著五福捧壽的紋樣頗為惹眼,無論是做鞋子的緞面還是鞋上的繡花都沒有丁點破損,看上去倒像是新鞋。
她將鞋子翻轉了過來,鞋底用的是千層底,納的針腳很密實,在針腳的縫隙當中夾雜著許多泥沙,而鞋幫子上則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油垢。
因那塊油垢的面積並不大,且發硬後與深色的緞面相差無幾,並不容易讓人發現。
「你拿到這鞋子以後,可有對它進行過清理或做過旁的事情?」
「絕對沒有!」
保長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誰會對死人的壽衣做什麼事情?也太晦氣了!」
「壽衣?」荊如意忽而抬頭,目光灼灼瞧向了保長:「你確定?」
「確定……吧。」保長被她的目光看的心裡發毛,聲音里多了忐忑。
「我們莊子上的人都喜歡在壽衣上用五福捧壽的紋樣,希望下輩子能福祿雙全健康長壽,這鞋緞子也是上等的料子,活人誰會捨得穿如此貴重的料子?」
「那就真的是壽衣了。」荊如意眼底閃過一抹興味:「這就有點意思了!」
保長愕然:「壽衣哪裡有意思?」
荊如意朝他搖搖頭:「你不懂,但很快就會懂。」
她沒有過多的解釋,將目光重新放回到鞋子上。
她看了看鞋底的泥沙便走到了鎮魂碑前,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放在掌心裡仔細的研磨觀看。
瞧她的神情頗為專注,江小五也不敢打擾,再回頭瞧了瞧這才發現,除了亦步亦趨年紀最小保護著荊如意的荊思思之外,他是唯一個個無事可做的。
一種廢物的無力感讓他咬了咬唇,開始以祠堂為半徑,繞著此地走馬燈一樣的來回查探。
現場只有荊思思注意到了江小五手足無措的忙碌感,小丫頭的大眼睛眨了眨,湧起了一種看見傻子後的困惑。
沒有人看見的角落,她將一張符紙快速捏在了手心裡,眼底帶著找准機會就扔出去的絕然。
「荊哥哥,我們這邊都記錄完了。」孟言之結束了與崔青扇的交流,起身朝荊如意匯報工作。
「巧得很,我也瞧的差不多了,雲……算了你自便。」
荊如意本打算問問雲重霄在幹什麼,在對方涼薄視線掃過來的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忙碌的江小五瞧見這個場面也瞬間結束了自己的忙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到了荊如意身邊,荊思思瞧了他一會,安然收回了符紙。
「大人。」
崔青扇說道:「從現場泥沙踩踏的痕跡上可以斷定到過鎮魂碑附近的有六個人,其中一人為女性,其餘都是男子,女子年齡在二十歲上下身體健康,而六位男子當中一人為五十歲上下的老者,三個是三十左右的青壯年,還有個十來歲的少年,三個青年中有一人是跛足,一人體形較胖,還有一個的鞋子裡墊了多層的鞋墊。」
他的話剛說完,保長就狠狠抽了口冷氣:「大人說的這六個人中有五個都是事發當日來鎮魂碑邊查探情況的人,那個老者就是小人,這些事情小人並未同上官說起過,上官是怎麼知道的?」
崔青扇笑了笑:「我只負責記錄言之姑娘要求我記錄之事。」
這便是在告訴眾人,分辨出到達現場之人年齡的是孟言之。
這個答案讓在場所有男人都吃了一驚,連雲重霄的目光里都多了幾分探究和意外。
唯有荊如意唇角微勾了勾,目光里是一閃而逝的欣慰和讚賞,荊思思則一貫的沒有表情。
孟言之在男人們疑惑不解的目光里挺直了胸膛,眼底仿若倒映著星光。
保長皺了半晌的眉頭,終是忍不住第一個開口:「一個女子,能有這麼厲害?」
孟言之的眉頭瞬間就皺在了一起。
「你是在看不起女子麼?你娘不是的女的?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女人為什麼就不能這麼厲害?!」
眼看著保長的臉孔青一陣白一陣,長久以來對女子的蔑視讓他從骨子裡看不起女人,但眼前這個女人偏偏是他得罪不起的上官,保長几乎要憋出內傷。
孟言之依舊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老娘現在就讓你知道知道女人有多厲害!因高矮胖瘦性別年紀的不同,導致行人踩踏出的腳印也大不相同。」
涉及到醫學的專業領域,孟言之的神色瞬間變得認真而嚴肅。
「人在幼兒期因體重身高較輕,落地的足印也會很淺,隨著年齡的增長足印逐漸加深,而人體足弓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發生變化,人的年齡越大足弓塌陷越厲害,足弓高低不同落腳時的著力點便擁有了極大的差異,通過足弓深淺也能判斷出腳印主人的年齡。」
「而男人女人的腳印又有很大差異。」
「人是否長期從事勞動也會造成足印的變化,至於當中如何判斷涉及到辦案機密,我就不能告訴你那麼多了。」
說著話,她抬手指了指地面上的腳印。
「正是通過觀察那些細微的不同,我才能判斷出到場人的年齡和特徵,你也不用看,你那種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和我們這種娘生的人的腦子是不一樣,你看了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