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收貢品是個肥缺,各莊戶為了讓自己的物品拔得頭籌順利過關,會給督糧官贈送大量的金銀財帛。
孫友平擔任督糧官這些年,早就賺的盆滿缽滿,也很享受各莊戶對他的吹捧,每到督糧日他都會早早的離宮下到田莊裡去。
這一日,孫友平在千秋莊莊頭家吃酒一時沒有把握好時間,從莊頭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也看不出是什麼時辰,只知道天上星星不多,風卻並不大。
孫友平喝酒喝的一身燥熱,被夜風吹著只覺通體舒泰便不肯坐轎,讓隨行的小黃門和侍衛抬著轎子遠遠跟著,他自己一路哼著小曲步行回驛站。
孫友平這一趟又收了不少好處心情大好,看著月色里廣袤的田野覺得哪哪都美,心情一好走得就有些遠了。
他喝的暈暈乎乎的也不辨方向,漸漸偏離了大道。
走著走著頭頂上一片烏雲飄來遮了半片月光,孫友平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覺出了幾分冷意,這才瞧清自己如今所在之地頗為荒涼。
四下除了鬱鬱蔥蔥的樹木外不見人煙,卻有不少烏鴉在頭頂盤旋不去,加上貓頭鷹的啼叫,硬生生讓人覺出了幾分鬼氣森然。
「這是什麼地方?」孫友平攏了攏斗篷心裡有些後悔,三更半夜的他走迷了路,不得在荒郊野外凍上半宿?
這麼想著就生出幾分怒意,回身怒瞪著身後的跟班:「知道咱家吃醉了酒,看咱家走的道不對,你們怎麼也不攔著點?」
小黃門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能一味告饒。
酒精上頭的孫友平一時激憤,對幾個近身的小黃門又打又罵,下的都是死手。
夜空中迴蕩著小黃門淒婉的慘叫和告饒聲,最後還是個機靈的小黃門指著前方說道:「公公您看那裡好像有人家,咱們不用露宿了。」
孫友平半眯著醉眼看去,果真瞧見距離眾人不足三丈之處有一處院落,依稀能瞧見院牆後高大的青磚瓦房。
「算你猴崽子眼睛尖。」孫友平停了手:「還不去叫門?」
小黃門們爭先恐後的向著前方的房子奔去,生怕落後了一星半點就難逃繼續被毒打的厄運。
也不知是孫友平的錯覺,還是他酒精上頭脾氣暴躁,總覺得小黃門去了許久還沒有把門敲開,他心裡一股邪火衝上了腦門。
罵罵咧咧的朝著幾人走去:「讓你們幾個干點活就磨磨唧唧的磨洋工,看咱家怎麼收拾你們,你們給咱家等著,咱家……」
烏雲遮月,天上地下有一瞬的黑暗,等小黃門們能重新看清景物的時候才驚覺……
「孫公公不見了!」
兩日之後的清晨,遠在百里之外的大長公主府的大門被人砸的咣咣響。
門房不滿的從角門探出頭去,便見到一個氣勢洶洶的中年宦官瞪著他吼道:「叫你家大爺立刻回督司衙門報導,有大案!」
崔青扇不敢怠慢,立刻穿戴整齊策馬趕去內督司。
同一時刻,孟言之也奔赴在趕往內督司的道路之上。
兩人前後腳到達,瞧見了在門口等著他們的江小五,從江小五凝重的面色中不難看出是出了大事。
「這是怎麼了?」孟言之繃不住問道:「需要宮裡的人急招我們回來,還有一天才結束沐休呢。」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江小五皺著眉:「只知道一大早督公就到了,把大人和雲千戶叫到書房裡密談了許久,之後就派人去傳召你們兩位回衙。」
崔青扇與孟言之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一定是有大案子了!」
三人趕到書房的時候,正碰上劉淵從裡面出來。
老宦官一臉的凝重,瞧見三人時眉目中帶著來不及掩飾的殺氣,他便帶著周身的殺氣朝三人點了點頭,急匆匆的離開了。
劉淵的模樣讓江小五頗為忐忑:「督公大人在我印象里總是一副溫和的好脾氣模樣,我可是頭回見他這般,看來這次的事情小不了!」
崔青扇不動聲色的抿了抿唇,說劉淵是溫和的好脾氣,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三人推門進去,瞧見了荊如意與雲重霄也是一臉的凝重,唯有獨坐在軒窗下的荊思思一如以往的沒什麼表情,正專心與一盤糕點作鬥爭。
「都過來坐下。」荊如意示意眾人都坐到她身邊去:「督公剛剛送來了一個案子的資料,這案子有些……」
她微微皺了皺眉,才緩緩吐出兩個字:「詭異。」
「詭異的案子?」
孟言之的眼睛亮了:「那感情好,是蠱蟲還是咒術陣法?我可太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案子了,多刺激?」
「雲千戶……」荊如意瞧了眼雲重霄,不出意外的瞧見了那人眼底涼薄嘲諷的神色立刻改了口:「算了,還是我來介紹下案情吧。」
她將基本資料分別發給在場的眾人。
「兩日之前,內務處督糧官孫友平前往千秋莊查驗春播稻種和秧苗的時候失蹤,當地保長和莊頭立刻上報了京兆尹,京兆尹經過反覆勘驗均沒有找到孫友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案發現場也沒有發現打鬥痕跡,這件案子最終便落到了咱們內督司頭上。」
江小五聽的皺了皺眉:「不就是個人口失蹤案麼?咱們內督司是監察錦衣衛和宗室的,這案子輪不到咱們頭上吧。」
「出事的是千秋莊?」
崔青扇忽而插了一句嘴,瞧見荊如意點了點頭他哦了一聲:「那的確得咱們出面偵辦。」
他輕聲解釋道:「千秋莊是隸屬於皇后娘娘的田莊,惠昭皇后在時,千秋莊屬錢家管轄,後來惠昭皇后病故錢家也敗了,皇上又立了咱們當今的皇后,千秋莊便也成了皇后母族劉家的產業。」
「原來如此。」江小五點了點頭:「皇后娘娘的田莊出事,的確算得上宗親的家事,歸屬咱們內督司並不過分。」
江小五的聲音落地才感覺到四下的靜默,抬眼瞧去見荊如意等人皆是滿目凝重,心裡不由咯噔了一聲。
「我是……說錯了什麼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