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荊如意可沒有吹牛,當初在查辦血書案的時候,為了誘使犯人招供,她就利用過這些手段營造出了地獄假象。
她眸色微閃:「你父親用來吃飯的本領無外乎也就是這些了吧。」
沈隋玉沉默了,她很想反駁荊如意,證明自己父親是個真英雄,但……板上釘釘的事實讓她詞窮。
「到了現在,你還認為陳院長對你父親的指控是偏見麼?」
陳雲實那個人的性格說好聽了叫正直,說的難聽就是情商低。
他是個書痴,一輩子的精力都奉獻給了做學問,許是因為聖賢書讀的太多讓他疾惡如仇迂腐不化,眼裡容不得丁點的沙子,自然對與自己比鄰的乾元觀嗤之以鼻。
在他眼裡他自己是實話實說維護正義,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斷了乾元觀的財路。
沈隋玉吸了口氣緩緩抬起頭來。
「即便我父親為了養活我和哥哥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這也不是陳雲實罔顧禮法顛倒黑白,冤枉我哥哥的理由!」
「是他一手造成了我家的悲劇,他死有餘辜!」
荊如意嘆了口氣:「他死有餘辜自有國法論斷,你私下行刑殺了那麼多的人,莫非就不是在作惡?」
沈隋玉哼了一聲:「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我呢?」江小五聽的實在窩火:「我招惹你了麼?你殺我做什麼?」
沈隋玉氣息微凝,迅速錯開了眼:「你是意外,你們把所有人都聚集在校場裡讓我沒辦法再去查看其他人的八字,為了加速陳雲實的死亡我必須鋌而走險,我恰好知道你的八字就只能……委屈你了。」
荊如意皺眉:「你怎麼會知道江小五的八字?」
「是我。」江小五有些頹然:「是我自己告訴她的!」
「我負責監督吊橋修建的時候,劉媽給我送飯的時候總會有些特殊的優待,我便與她親厚起來,那日她說要給我說親我也沒想那麼多就……隨口提起了我的生辰,哪知……她竟能根據這個推算出八字。」
荊如意瞪他一眼便再度瞧向了沈隋玉。
「選擇殺他是意外,那麼楚辭呢?」
荊如意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沈隋玉的眼睛:「你讓楚辭做你的替死鬼,他又做錯了什麼?」
沈隋玉的眼睫劇烈顫抖,半晌沒有能夠出聲。
荊如意皺起了眉頭:「他做的唯一的錯事,應該就是愛上了你!」
四下一片譁然,楚辭愛慕沈隋玉的消息可比方才所有的信息都讓人震驚。
現場旁聽的人除了荊如意帶來的幾個,都是與書院多多少少有關。
那些恩怨情仇在脫離了被殺的恐懼之後都顯得很遙遠,已不再能讓他們共情。
但……
楚辭與沈隋玉的私情就不一樣了!
他們兩人一個是書院的夫子,一個是少東主的夫人,往日即便讓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兩個人之間居然會有什麼貓膩。
「是他自己要替我受過我並沒有逼迫他。」
沈隋玉似是有些受不了四下目光的逼視,聲音有些心虛的嘶吼:「他早就察覺到了我做的事情但他沒有阻止,甚至心甘情願讓我用替身符將咒術反噬全部轉嫁給他,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逼迫過他,是他自己非要這麼做!」
「我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他要那麼做我有什麼辦法?」
荊如意呵了一聲,聽沈隋玉說了這麼多,她的眼底第一次出現了嘲諷。
她將目光從面色有些猙獰的女人臉上移開,投向黑壓壓的人群:「都聽到了吧,後悔麼?」
人群向兩邊分開,露出了被崔青扇駕著的楚辭,見眾人為他們讓路,崔青扇提著楚辭一步步向著荊如意靠攏。
楚辭的面色蒼白眼神呆滯無神,仿若一個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崔青扇將他拉扯成個什麼模樣,他便是個什麼模樣。
他們的身後跟著陳蒼羽。
陳蒼羽的狀況比楚辭好不了多少,也是面無血色的空洞蒼白,唯一不同的是他不需要被人駕著,他也正一步步向著沈隋玉走去。
瞧見這兩個人的時候,沈隋玉終於有了動容,她的眼睫再次劇烈顫抖,面色因激動而泛起了潮紅。
終於,兩人都到了她的身邊,楚辭才張嘴要說話就仿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頹然的垂下眼睫向後退了幾步,將靠前的位置讓給了陳蒼羽。
「阿玉。」陳蒼羽顫抖著開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沈隋玉的眼底生出些許不耐:「你不是都聽到了麼?你爹身上的浮屠咒是我下的,其他人身上的符咒也是我下的,他們都該死!」
陳蒼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你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我……」
「跟你說?」
沈隋玉冷笑:「跟你說了有什麼用,你是能替我殺了你爹還是能自殺讓陳家絕後?」
陳蒼羽沉默了,他臉上血色盡褪仿若成了一具透明無力的軀殼,沈隋玉朝他擺了擺手說道: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你爹死了以後我們之間的恩怨便算是徹底了結,我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以後便再也不必相見了。」
「我死以後你不要來給我上墳,我會噁心。」
陳蒼羽的臉色更白了,他顫聲說道:「玉兒,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當初你與我詩會相遇,以文會友花前月下度過了多少美好時光,你就真的對我……沒有半點情義麼?」
沈隋玉冷笑連連:「陳蒼羽,你會對造成你家破人亡的兇手有情義麼?」
陳蒼羽身軀猛顫,眼底神色如死灰一般:「原來……你竟如此恨我,原來……你竟只把我當作復仇的工具,原來……是我引狼入室,給了仇人殺死生父的機會!」
陳蒼羽忽而發出癲狂的大笑:「我是個罪人,我是個罪人啊!」
他一邊狂笑著一邊轉身就走,數日前意氣風發的書院少東主,舉人老爺陳蒼羽再沒有了往日的銳氣,如個遲暮的老人,絕望的等待著餘生的每一天。
荊如意始終注視著沈隋玉,見她對陳蒼羽的變化是真的不在意,在心裡嘆了口氣。
自古多情空餘恨,陳院長自盡,陳蒼羽遠走,這座聞名天下上百年的書院註定了要就此走向沒落,怎不叫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