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淵嘆了口氣:「我竟不知他的眼睛就是罩門,枉他元宗自詡英雄竟輸在了一把石灰上,當真可悲可嘆。」
「霄兒,我並不知他功法已破只當他要對你不利,是我的錯。」
雲重霄半垂下了眼睫:「元宗惡貫滿盈殺人無數,本就死有餘辜,義父何罪之有?」
「話雖如此。」
劉淵眉頭緊鎖,滿面的痛悔之色:「但他自該由國法制裁,死在了這裡,如何把南疆狼子野心大白於天下?南疆欺我東齊至此卻讓他們僥倖逃脫,實在讓人不甘心!」
「義父不必為此憂慮,元宗方才已經親自寫下了認罪書,並簽字畫押。」
說著話,雲重霄朝荊如意使了個眼色:「把認罪書交給督公吧。」
荊如意沒有說話,把元宗按了指印的認罪書拿出來,遞給了劉淵。
她的內心一片澎湃激盪,到現在都沒能緩過來。
她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元宗的弱點就是他的雙眼,自己隨意灑出的一把粉末,竟然誤打誤撞的成了元宗的催命符。
而元宗為了彰顯個人能力,用來羞辱他們而寫下的認罪書,最終竟成了破獲山妖案,向南疆討回公道的重要證據。
瞧見眼前一幕,誰不得感嘆一聲造化弄人!
「荊如楓,我記得你的名字。」
劉淵從荊如意手中接過認罪書,衝著她點了點頭。
「年輕人有擔當有謀略,對朝廷忠心耿耿,你這個縣令很不錯!」
「為國分憂,乃下官分內之事!」
荊如意抱拳行禮,把個謙卑守理,又懷有一腔報國熱忱的年輕縣令表演的惟妙惟肖。
劉淵勾了勾唇,在她肩頭重重拍了幾下:「不錯,年輕人有前途!」
「既然此間事了,咱們就儘快離開吧。」
劉淵吩咐離開,荊如意完全沒有拒絕的道理,雖然元宗那群人已經全部被解決掉,但這個陰森的地方還是讓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跟我走,這裡的道路我已經打通,並做好了標記。」
劉淵的話讓荊如意再度吃了一驚,她腦中有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另一樁事情。
她向雲重霄靠近了幾分:
「地下河裡被解決掉的那些半妖,可是出自你義父的手筆?」
雲重霄嗯了一聲。
荊如意挑了挑眉,繼續問道:「你那時候是不是就看出你義父已經下了礦洞,所以你剛才要提前離開,除了去探路也想去尋找你義父的蹤跡吧。」
雲重霄的面色冷了幾分,還是慢悠悠答了一聲恩。
荊如意又拋給了他一個問題:「我剛才明明看到你吞下了禿子給的蠱蟲,你為什麼沒有變成傀儡?是否跟你義父有關?」
雲重霄瞥她一眼:「知道八哥為什麼死的快麼?」
「……恩?」
荊如意愣了愣,八哥什麼的跟她的問題有關係麼?
雲重霄的解答很快送入她耳中:「因為話多!」
荊如意……
好吧,不要期待能從雲大千戶那裡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他也就只有在面對劉淵的時候,才能說點正常的人話!
兩人跟著劉淵向著九道城門處走去,荊如意不住回頭看向昏死在地上的滄源,眼看著滄千戶離著自己越來越遠,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
雲重霄神色未變:「他雖然還有一口氣,以後也只是個廢人。」
荊如意皺眉:「那又如何?不就是斷了手腳,能活著不比什麼都重要?」
雲重霄呵了一聲:「你不懂,有些時候死亡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最大的痛苦。」
這話荊如意沒有辦法反駁,她想到了自己。
她與荊如楓是孿生兄妹,荊如楓死的不明不白兩眼一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算是解脫了,所有的痛苦和危險都丟給他們這些活人來承受。
而滄源一輩子注重名利,他小門小戶出身最大的願望就是立功升官,光耀門楣,讓他以一個廢人的身份活著,或許他寧願已經死了。
至少家族能獲得朝廷的嘉獎和撫恤。
但……
荊如意瞧向了宛若浴血的滄源抿了抿唇,道理是道理,她始終做不到見死不救。
「凡事,都只有活著才有希望,畢竟創造奇蹟的人不是屍體。」
「帶上滄源一起走吧。」
就在雲重霄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劉淵忽然開了口。
他停步朝著荊如意笑了笑:「荊縣令宅心仁厚,得你為官,真乃一方百姓之福。」
「滄源到底是為東齊才會犧牲至此,本座會替他保留第一衛所千戶的位置,至此第一衛所只留番號不派任務,也不枉第一衛所全體為國捐軀的忠勇。」
「荊縣令,本座的這個決定,你以為如何?」
荊如意沒有想到劉淵會忽然來問她,無論是第一衛所的前途還是鎮撫司的組織構架,都不是她一個七品縣令有資格過問的。
但,劉淵的問題她又不能不回答,唯有一邊拱手行禮一邊說道:
「指揮使大人睿智非凡,荊如楓自愧不如!」
雲重霄飛快掃了她一眼,唇畔挑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這小縣令是真油滑,不軟不硬的拍了個馬屁,聽上去她的回答似乎沒毛病,實際上半個有用的字都沒有說。
既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也沒有不贊同。
在這個年紀便能擁有如此城府,不定蒙蔽了興縣多少大小官員!
劉淵對荊如意的回答則充滿了興趣,他呵呵笑了幾聲:「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瞧見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宦官終於失去了與自己交談的興趣,荊如意才長長舒了口氣。
為了減輕劉淵帶給自己的壓力,她飛快向著滄源跑去。
然而雲重霄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在她距離滄源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雲大千戶已經把血葫蘆一樣的滄源背在了身上。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不要來添亂了,到時候要我拖著你們兩個一起走,我未必肯。」他說。
荊如意挑了挑眉,對雲重霄的看不起人頗有微詞,才要開口反駁,耳邊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腳下的地面在同一時刻發生了劇烈的顫抖,中央廣場上方鑲嵌的明珠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的墜落下來。
「怎麼回事?」荊如意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們如今是在深入地下的礦洞,若礦洞塌方,任雲重霄和劉淵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活著出去!
「既然進了本尊的宮殿就留下來給本尊陪葬吧,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活!」
刺耳尖銳到近似癲狂的吼聲自廣場另一側傳來,荊如意心裡咯噔了一聲,出了滿身的冷汗。
「是元宗!他還沒有死!」
她猛然扭過頭去,就看到瘦的一把骨頭的元宗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圍牆邊,在包裹著廣場的圍牆一點點陷入地下的同時,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而,他的得意只維持了短短三息不到,便噴出了一口血。
這口血似乎耗盡了他最後的生命力,他的面色一瞬灰暗的如同個死人,身體也軟軟倒在了地上。
荊如意趕到他身邊,仔細查探了一番後,才心有餘悸的說道:「這回是真的死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雲重霄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元宗的頭顱。
「這個,才叫真的死透了!」
荊如意默了默,也不怪雲重霄手狠,實在是元宗過於狡猾。
畢竟被他裝死騙過一次,同樣的錯誤,雲大千戶絕對不可能允許再出現第二次。
兩人交談的間隙,包裹在廣場外圍的圍牆已經盡數陷入了地下,四下的轟鳴和地動隨著圍牆的消失也盡數消失不見。
再度恢復平靜的廣場上若不是散落著為數不少的明珠,剛才發生的一切恍惚中讓人覺得是驚駭下產生的幻覺。
「怎麼……回事?」
荊如意盯著眼前的一幕,眼底浮現出困惑:「元宗拼著最後一口力氣,就為了打開機關,放我們出去?」
雖說眼見為實,但荊如意實在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中央廣場原本沒有圍牆,是元宗為了阻撓他們逃跑開啟機關放出了圍牆,如今怎麼……要死了又撤銷了機關?
雲重霄的眼底難得一片凝重:「元宗能是個什麼好東西,他這麼做定然大有深意。」
二人正在思量元宗用意的時候,劉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了來。
「無論他想做什麼,留在這裡都沒有任何意義,一切都等出去再說。」
事情既然想不通就不想,等時機到了自然會知道答案,這是荊如意一貫信奉的準則。
所以在劉淵示意兩人離開時,她沒有任何的糾結,立刻向著他走去。
雲重霄也素來不是沉迷過去之人,背著滄源依舊健步如飛,三人匯合後,在劉淵的帶領下從另一條道路穿過了中央廣場。
剛才的地動對這座地下宮殿的破壞力不小,宮殿的廊柱和牆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破損,許多壁畫因此已經難以維持全貌,根本瞧不出曾經的輝煌。
「元宗倒也是個狠人。」
劉淵的眼風略過破敗的宮殿說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宏偉殿宇,寧願毀了也不留給自己的敵人!」
荊如意心中一動,所以剛才元宗啟動機關是為了毀掉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