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吟嘯且徐行 第二十七章 君威

  許仙不管他們,凝神將神念投注其中。見藍色的紙人身上金光一閃,才鬆一口氣,放在桌上。心念一動,便見這紙人慢慢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起來。

  氣勢卻是意氣昂揚,似乎並不為自己丑陋的樣子感到自卑,只引得更多的笑聲。

  茅衷道:「好,就由弱到強,排好順序,一一向這位道友挑戰!」

  眾人一陣驚喜,這樣的小人,誰贏不了。只要贏了就能拿到那兩件上好的法器。

  陸靜修神色一變,張口欲言,卻也說不出什麼。要這麼排,就要將他排在最後。只盼著許仙能強一點,打到他面前,卻也覺得希望渺渺。眼看雲流筆與金線紙不翼而飛,不由對茅衷生出一絲怨念來,卻又連忙靜氣凝神。

  卻不知他的種種表現都落在茅衷眼裡,洞若觀火一般,皺起的眉頭最後才舒展開來。總算沒枉費一番教導。平日還看不出來,沒想到這弟子的矜傲之氣如此嚴重。若再不打磨,怕是要壞了大好材料。於修行一途,難有進益。

  許仙坐到桌邊,手撐著腦袋,拍拍桌子,笑道:「來!」心中也大覺有趣,早知道能這樣玩法,就能在家裡玩遊戲了。

  一張長桌,這面是茅山弟子,這面是許仙和他唯一的支持者,被硬拉在身邊哭喪著臉的小道童,中間則是茅衷。

  當即有人坐在桌子的對面,圓圓的面孔只興奮的滿臉紅光,平時他在萬福宮裡是最弱的弟子,什麼好事都輪不到他,今天終於轉運了。

  忙放下一隻藍色的紙人,卻比許仙的紙人大了一圈,而且身形完備,手持紙刀。一落地就向許仙的「奧特曼」衝過來,持刀當頭劈下。

  許仙剛開始操縱,還不太熟悉,也就避不開。小道童「哎呀」一聲,不忍看自己僅存的藍紙也要被廢掉。諸位茅山弟子卻不由發出一聲嘆息,陸靜修的臉色一陣難看。

  卻聽極輕微「啪」的一聲,刀劈在「奧特曼」雞冠頭上,「奧特曼」卻沒有如想像的被劈成兩半。而是不為所動,還在調整著步伐。那持刀紙人又砍了十幾刀卻都是一樣結果,反將手中的刀劈折了。

  這時「奧特曼」腳步一崴,使了一招老漢推,恩,共工撞柱,「哈」的一聲,一頭撞在那持刀的紙人身上,將其撞的四分五裂。

  眾人一片譁然,沒想到許仙有如此功力,而且那聲「哈」是怎麼回事。紙人的力量速度強度,除了本身的材質,就看操縱者的道行。陸靜修眼中驚喜,這樣的話,自己應該能打到許仙。

  小道童喜道:「贏了,贏了!」看看周圍,連忙壓低聲音,卻掩不住滿臉的喜悅之情。

  許仙笑道:「小事一樁。」很有一種「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幸福感。

  如此這般,許仙只用一招,就連勝了三場。將奧特曼操縱的越發如意,看看還剩下那麼多挑戰者,卻聞茅衷道:「省點時間,一起來!」

  奧特曼挺挺身子,伸出一隻手臂,狂笑道:「來,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強。」

  許仙的配音讓諸位廳中之人都是一愣,才尋思過來,見他如此囂張,都生出怒氣,紛紛將自己的紙人放在桌上。這下頓時讓許仙開了眼界,見這裡面不止有紙人,還有許多騎兵,老虎,戰車之類的東西,一個個在桌上立起來,而且紙人的顏色也多了紫色與銀色,但還是以藍色居多。

  許多紙人一擁而上,將許仙的「奧特曼」圍在垓心,刀槍棍棒,爪子牙口,紛紛攻上。卻見「奧特曼」瘸著腳步,東一拳,西一腳,被擊中的紙人無論是什麼材質,都是四分五裂,可謂是中者無救,所向披靡。

  混戰之際,忽然有兩隻紫色的紙老虎一左一右咬住奧特曼的雙手。一個銀色的騎兵藉機衝上,竟然打出一個配合來,藍色的紙人畢竟材質所限,這一下若被擊中,定然抵擋不住,被分做兩半。

  但許仙的奧特曼不僅堅挺無比,而且力大無窮,只聽一聲大喝「好賊人」,身上金光一閃,將那兩隻紙老虎拖起拋向騎兵,頓時摔的人仰馬翻。再上前一人補上一拳,全都落了個四分五裂的下場。

  桌面上紙屑紛飛,許仙玩的興高采烈,桌後茅山弟子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小道童早忘了身份,興奮的喊著:「打他,打他。」

  待到塵埃落定,許仙的奧特曼依舊一瘸一拐,卻再也沒人敢小視它了,看許仙的眼神也跟看怪物一樣,看起來年紀差不多,但這得有多高的道行才能如此。許仙笑著對旁邊的小道童道:「紙筆都有了。」

  就要領賞,卻聞陸靜修道:「慢著。還有我呢!」他方才一直站在一邊,靜默不語,許仙大殺四方,他也不動聲色。

  說著話也放下一個紙人,竟然是金色的,剪做將軍模樣,手持著馬刀,甚有威嚴。而且形體足有三四寸高,比方才那個銀色騎兵還要高上許多,要知道符紙的等級越高,紙人的體形越大就越難以操作。陸靜修能操縱這麼大的紙人。看來是有點水準的。

  奧特曼笑道:「好個怪獸,吃某家三拳兩腳。」眾人對許仙的配音很是無語,奧特曼不管不顧,就這麼就一瘸一拐的向著金色的將軍紙人衝過去。許仙已經完全進入角色扮演之中。

  金甲將軍二話不說,(陸靜修可沒臉配這個音)只長刀一揮,奧特曼翻身躲避,這一刀劈在實木的桌子上,「啪」的一聲留下一道淺淺的刀痕,刀風捲起無數紙屑。

  許仙也是一驚,沒想到這金色紙人竟有如此威力。許仙的法力固然是高深,但奧特曼的材質卻太差了,怕是連一刀也抵擋不住。

  陸靜修瞟了一眼許仙,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指揮著將軍揮起團團道光,桌面上紙屑亂飛,攻擊面積極為廣大,奧特曼根本近不得身去。不過好在它步法神奇,變幻莫測,卻也沒有被劈中過。(因為是瘸子)。

  但許仙啟示易與的,故意令奧特曼賣了個破綻,「將軍」一招力劈華山,奧特曼連連後退,眼看還差一點避不開,奧特曼的身體往後一折,險之又險的避過。

  桌面上木屑亂飛,陸靜修皺著眉頭,沒想到占了這麼大的優勢,竟然一時之間還拿不下嗎?奧特曼趁機躍上刀背,蹬蹬蹬蹬的趕到那將軍身上,雙拳齊出,直擊將軍的大頭。

  全場抽了一口冷氣,剛才奧特曼的拳頭的的威力,他們可都見識過,就是那銀紙做的騎兵都挨不了一下的。陸靜修沒想到一個失誤,便落此險境,一咬牙將眼睛一閉,桌面上的金甲將軍光華一閃。於瞬息之間膨脹起來。

  奧特曼的雙拳打在將軍的大頭上,卻反被這一股光華,彈飛出去。

  再看那金甲將軍,面目俱全,甲冑齊備,長刀也有了金屬的光澤。不經意劃在桌面上,就是一道長長的痕跡。

  茅衷也睜大的眼睛,這陸靜修還當真是個奇才,將紙人修到「化虛為實」的境地,越往下修行,這將軍的體形就越大,威力就越強,等到有了常人大小,尋常的所謂武林中人,就都不知對手了。

  金甲將軍一望桌上小人,似乎露出怒意,一步跨出,身體也靈便了許多。奧特曼閃躲更是狼狽,最重要的是,現在變成奧特曼破不了對方的防禦了。

  許仙一驚,這再不爆發小宇宙,就沒得玩了。奧特曼怒道:「太卑鄙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但熱血漫的主角好像都要說這一句。

  奧特曼翻著跟斗連連後退,陸靜修也不急著追擊,金甲將軍不緊不慢的迫上前去,似乎想多享受一會兒勝利者的感覺。

  許仙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大讚一聲「好反派,夠敬業!真是太配合了。」不知不覺間,瞳孔變作金色,只凝視著桌上的奧特曼。

  眾人便見奧特曼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身體下壓,雙手放在腰間,便有金光開始凝聚,桌上的紙屑圍繞著他紛飛起來。

  茅衷一愣,紙人也能凝聚靈氣嗎?陸靜修這才覺得不對勁,將軍快步向前,長刀劈下。

  奧特曼對閃亮的刀鋒置之不理,而是怒吼道:「龜,派,氣,功!」雙手一推道:「死!」

  金色的火焰瞬間引燃了桌上的紙屑,升騰的火焰之中,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火光倏忽消散,眾人才見奧特曼還雙手維持著前推的姿勢,刀鋒就停在他的頭上。這虛假的玩偶,竟然讓眾人有了英雄的感覺。

  金甲將軍的胸口則有一個大洞,洞中火光升騰起來,將軍又變作了紙做的,「嘩」的一聲燃燒起來。陸靜修面色慘白,於瞬間萎靡起來。

  奧特曼抱著手臂,道:「弱。」然後「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許仙意猶未盡的笑了一笑,對茅衷道:「紙筆拿來。」

  茅衷先是取了紙筆交給許仙,又對眾位弟子道:「這次比賽,只想讓你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吃完飯就各自修煉去!」

  許仙接了雲流筆和金線紙,雲流筆通體潔白,長毫柔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而那金線紙晶瑩剔透,輕薄柔滑,竟有些靈力的波動。旁邊的人都是羨慕不已,卻不敢再對許仙有任何輕視了。

  許仙將那筆交給旁邊的小道童道:「諾,你出材料我出力,獎品咱們一人一半。」

  那小道童沒想到許仙真將這奇珍送給自己,想要接過又有些不好意思,許仙把筆塞進他手裡。小道童卻道:「師兄,我還想要這個奧特曼。」

  許仙又將這奧特曼給了他,勉勵道:「好好修煉!」

  小道童一手持著雲流筆,一手持著奧特曼,肯定的點點頭。後來他一心修行,終於接任茅山掌門,成為茅山第三代掌門,製做出眾多強悍的紙人木偶,其中最強者,名為奧特曼,驅惡揚善,斬妖除魔。越經千載而深入民心。後有高麗人等,考證奧特曼本出於高麗,聖皇斥之,遂罷。

  許仙玩鬧一場,也頂下心神,走出萬福宮,對身邊的茅衷道:「走,真君。看看,我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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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無歲月,而人間卻是端午,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白日高升,蘇州的百草園,湖中巨*翻滾,小青已經維持不住人身,擺動著蛇尾,道:「姐姐,我好難過啊!」她從未在人間過端午,往年都是早早躲進山中,人跡罕至的地方。

  白素貞撫著蛇頭,竭力安撫道:「堅持一下,不要亂動,專心同化內丹。只要消化那顆內丹,就好過了。」身在水中,其實溫度並不怎麼高。而對普通人來說,也不過是流些汗水而已,可是她雪白的肌膚上,已經變得通紅。

  真正可怕的並非是溫度,而是端午這個節慶。萬民之所祝,而成功德。蛇類在這一天,正是受萬民之所惡。尋常野獸自然感覺不到,只有修行有成的蛇妖,才能體會這種威力。

  小青的性子也甚是堅韌,強忍住身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專心去同化那一顆蛤蟆精的內丹。小青深青色的內丹中,包裹著蛤蟆精內丹,顏色略深一些。蛤蟆精的功力還要勝過小青,原本要消化這顆內丹,怎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慢慢吞噬。

  但卻正好趕上了端午,所謂利弊同在。若能熬過身體的痛苦,而保持清明的神智,便大大的加快了消化的速度。但身體上的痛楚還是小事,連腦海也是一片火海,又怎能保持清醒呢!

  白素貞將手放在小青的頭上,小青只覺得一股股涼意自她手心傳來,頭腦為之一清,才能勉強堅持。蛤蟆精的內丹慢慢消融,身體上的痛楚也慢慢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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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仙靜靜的坐在石洞之中,身下的石台上鑿出太極八卦的圖刻。周圍的池水中傳出水滴低落的鳴響,身處黑暗的山腹中,有一種被關進墳墓的錯覺。。

  事實上,許仙想要追求的,可不就是比墳墓還是深邃的所謂前世嗎?他有一種預感,哪裡有所謂的真相存在。可以解答他的全部疑惑,但又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懼,那東西,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茅盈道:「閉目凝神,不可胡思亂想。」

  許仙連忙照他說的做,但心中轉過最後一個念頭,比起坐在三個幾百歲的老頭子中間,追問所謂前世,他更想靠在她的懷裡,在夢中,給她一個吻。

  石台山的太極圖煥發出光彩,許仙卻有一種石台忽然消失的錯覺,下墜,下墜,墜至久遠的從前。

  身為凡俗的前世一掠而過,唯有那一片迷霧之中,才有他們想要找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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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晨曦到黃昏,青色的內丹終於被完全融化了。

  小青仰起蛇頭,做無聲的嘶吼,脫開白素貞的手,在小湖中飛快的穿梭遊動。湖心的假山上纏繞書匝,假山在她的巨力下嘎吱作響,身上褪下淡青色的蛇蛻。

  白素貞立在岸邊,滿臉欣慰。望望天邊的夕陽,感覺身上的灼熱感漸漸消退,壓抑的感覺漸漸消失。

  待到繁星滿天,勾月西沉之時,巨大的假山在轟鳴中破碎,青蛇在水中游曳兩圈,落在岸上。小青滿臉驚喜的道:「姐姐,我成功了。」渾身上下只覺得說不出的輕盈。

  白素貞微笑著,望著西北的天空,默默道:「官人,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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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許仙不知在這片迷霧中徘徊了多久,卻依舊不得門徑。

  三茅真君卻絲毫不覺失望,反而越發的期待起來。能留下這樣禁制的。在那個時代,屈指可數,而帝君正是其中之一,他們能感覺到,離著那地方已經很近了,如今只要一鼓作氣。

  三人本是親兄弟,又共同修煉近千載,不用言語心念便能相通,一起舉手在空中虛畫起來,極為凝重的一筆一划,留下一道道閃著青光的字符,紛紛融入許仙的身體。

  許仙只覺得身後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一下透過雲層,看清了下面的世界。

  一座大山,橫貫東西。

  仿佛巨龍昂首,以問蒼天。周圍萬山環繞,拱衛龍頭。

  許仙下降,只見蜿蜒如蛇的山道上,站滿了各色人等。全都身著錦袍,面目肅然,卻又都竭力仰首,隱含著興奮之色。

  許仙暗道:「這些人都穿的似乎都是官袍,看這裡的山勢,難道是古代皇帝封禪嗎?」沿著石階,自這些人的頭頂上掠過,卻發現服飾越發精緻,顯然是越向上面,地位越高。

  一路飛來,竟是人山人海。

  許仙忽然眼波一掃,竟見三茅真君穿著官袍,持著芴板也站在人群中,卻和萬福宮中的神像一模一樣,雖已是極為靠前,竟還排不到最前面。

  許仙忽覺山道忽然一空,一仰頭瞧見,一雙黑色的眸子望著自己,那雙眸子深邃而冷寂。許仙只覺得身體忽然僵住,如遇夢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