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新婚之夜說這些話,都可能被嚇到。
偏偏沈家姑娘不動如山。
她對上霍銘臻誠摯的臉,應聲道:「嫁過來之前我已經知曉。」
「你先祖精通算命之術,救我沈家於水火,這份恩情我自然應當湧泉相報。」
「以我一人,給沈家榮耀,我願意做這個大義之人。」
「更何況,你父母伉儷情深,亦讓人羨慕。」
女子終歸要嫁人,所嫁之人是人是鬼,只有嫁了才知曉。
霍銘臻能夠在新婚之夜托盤而出,證明他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霍家有軍功,還有行澈這位先祖的名頭在,哪怕最後落魄了,皇帝也得看在這些上,對後人寬容。
唯一不好的一點,或許是霍家男兒活不過三十。
沈氏想的明明白白,只要她誕下子嗣,以後便可不再管嫁人之事。
霍家沒有公婆,也沒有晨昏之禮,對她來說,是好事。
四目相對,霍銘臻立下誓言:「我此生只你一人,絕不納妾。」
沈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大大方方道:「夫君,該歇息了。」
紅燭燃燒,葉簡和霍行濯被趕出了門外。
兩人對視一眼,在階梯上坐下。
「行澈也懂算命之術。」霍行濯看向夜空,繁星遍布。
葉簡明白,他的未盡之意是,沈氏有什麼特別。
葉簡嘆息一聲,不知道該用福氣來說,還是不幸。
「她是多子多福的面相。」
畢竟要經歷那麼多代。
「沒有愛情的婚姻,要用什麼維持?」霍行濯忽然發問。
他父母相愛,爺爺奶奶也相愛,他所知曉的霍家子孫,就沒有一個不是情種。
霍銘臻這個開端,他屬實沒有想到。
葉簡結合自己的感情經歷,得出答案:「睡多了就有感情了。」
霍行濯:「……」
他糾正道:「先婚後愛,也是愛情的一種。」
「你說的對。」葉簡完美配合,想到什麼,她又說,「古代女子,不嫁人會落人口舌,嫁不好也會,她們的命運,從來不由自己。」
就比如沈氏。
她清楚的知道,她即便不被推出來跟霍銘臻成親,也會為了家族跟別人成親。
與其選擇一個未來不知曉方向的地方,成為自己一輩子的束縛,不如跟霍銘臻成親。
至少她嫁過來後,會很輕鬆。
事實同葉簡想的一樣,兩人相敬如賓,但卻沒有婆媳矛盾,也沒有妻妾之爭。
相反,霍銘臻覺得虧欠她,幾乎用了自己能夠想到的方方面面,對沈氏好。
成親不過兩月,沈氏便生下第一胎。
五年,兩人已經有三個孩子。
正如行澈算到的那般,沈氏為霍家開枝散葉。
而霍銘臻不納妾的行為,也在京城贏得了廣泛好傳。
哪怕諸多人效仿,但也沒有誰做到跟霍銘臻一樣,十年如一日,說話算話。
直到霍銘臻三十歲前,沈氏再次為他生下一子。
同時升起了戰亂。
兩人知道,這是最後一面。
行澈的話,要應驗了。
梨花樹下,沈氏讓人抱走了孩子,她坐在躺椅上,深情的看著自家夫君。
只需要一個眼神,血性男兒霍銘臻已經蹲在了她身邊,拿起她的手放到了臉上。
「好好活著。」
沈氏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她摸著男人的輪廓,笑著應聲:「好。」
「如果有合適的人,想嫁便嫁。」霍銘臻停頓了一下,又說,「去找陛下下旨,他會同意的。」
「不止。」霍銘臻俯身在沈氏鼻尖落下珍惜一吻,「我愛你。」
沈氏滿意的笑了。
「老大和老二在祠堂等你,去吧。」
他們是十二年的夫妻,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明白。
霍銘臻嘆息一聲,站起身:「夫人,珍重。」
說完,他頭也不回朝祠堂去了。
沈氏默默流淚,又默默擦乾。
葉簡和霍行濯心裡都不好受,相愛的人,每天都過著死亡的日子。
終於到了離別,除了彼此,所有人都不知曉。
祠堂里。
一高一矮的孩子,跪坐在墊子上,面前是祖先的牌位。
同上一次相比,這次已經多了一塊。
只不過上面還沒有刻字。
哥哥叫霍丞,十一歲。
霍銘臻掃了一眼大兒子,又看向二兒子,「知道爹為什麼叫你們來嗎?」
兩人一臉懵懂。
霍丞到底年紀大些,想到最近發生的事,他大膽道:「爹要去戰場了。」
「爹,你可以不去嗎?」霍珏皺緊了眉心。
霍銘臻搖了搖頭:「不可以。」
他又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兩個孩子頭,蹲下身同他們平視:「爹必須去!」
「那為什麼要放一個牌位。」霍丞更警覺,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
「給爹準備的,如果……」
「沒有如果!爹不會死!」霍珏打斷道。
霍丞擰緊了眉心,顯然也是不願意聽這話的。
霍銘臻乾脆坐在了地上,問:「你們應該聽過先祖的傳奇吧?」
霍珏好奇道:「那爹你真的繼承了先祖的神力嗎?」
「繼承沒有我不清楚,但你們是我霍家的血脈,要知道一點,霍家必須傳承下去!」霍銘臻到嘴邊的話卡住,他不知道該不該讓兩孩子知道,霍家男兒活不過三十……
他和沈氏一直都知道終點,每天都在害怕,擔心……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
他嘆了一口氣,改口道:「如果爹這次沒能回來,等你們成家立業,快而立之年,記得來祠堂看爹。」
兩人立馬答應了下來。
霍珏乖乖道:「爹一定能回來!我也肯定會娶一個跟爹娘一樣相愛的女子!」
霍銘臻溫柔了眉眼,他支開霍珏:「去看看你娘,免得她又在梨樹下睡著了。」
「好!」
霍珏跑了出去,霍銘臻對霍丞道:「你是霍家長子,要照顧好弟弟和母親,若我真回不來,你母親想要另嫁,你們不得阻撓。」
霍丞皺眉,想問為什麼,霍銘臻又說:「你今天想要的答案,未來會有答案。」
他的眼神,落在了沒有刻字的牌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