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借船

  陸獻音很想和明棠說說話。

  這幾天因為河堤損毀的事,劉黨在朝堂上對父親接連發難,他也在到處找人想辦法補救,忙得暈頭轉向。

  可一看見她,精神就不那麼緊繃了。只是眼下不是個好的時機,陸獻音應了聲好,躍到馬背上,最後看了她兩眼,飛馳而去。

  一回到顧家,明棠和拂冬問起顧惜苒回門的事。

  「……九小姐回門那天,老夫人還病著,九小姐和姑爺只隔著門帘拜見過就離開了。三老爺和姑爺在花廳說話的時候,奴婢偷偷去瞧了,這位林姑爺看上去還是不錯的,挺老實憨厚的一個人,對九小姐也很體貼。」

  明棠心情複雜:「九妹妹還好嗎?」

  拂冬想了想:「九小姐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就不愛說話,奴婢也看不出來她好還是不好……氣色倒是正常的。」

  明棠嘆了口氣。但願顧惜苒能放下過去的仇恨,重新開始生活吧。

  「老夫人的病情如何了?」

  拂冬回道:「還在臥床休養,連晨昏定省都免了。」

  快六天了。明棠暗暗冷笑,她倒是要看看,她能躲到什麼時候。

  顧老夫人想躲,明棠作為孫輩,卻不能一直不去看她。

  晚上吃過飯,明棠便帶著秋月去蘭芳院看望顧老夫人,顧三爺正蔫頭耷腦地從屋裡走出來,看見明棠,連忙把她叫到一邊說話。

  「你可算回來了,家裡出事了。」

  明棠淡淡道:「又出什麼事了?」

  顧三爺愁雲慘澹:「浙江前陣子不是發水災了麼?我去年在工部任上的時候,兼任過修河監管,雖說不是主修官員,可這事鬧得不小,我擔心,要是上頭的人想找個人頂罪,我又沒個靠山,豈不是要完了?」

  明棠覺得顧三爺純屬咸吃蘿蔔瞎操心。

  「朝廷去年前為了修這幾處河堤,花了整整一百萬兩雪花銀。你原先在工部,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都水清吏司主事,這麼大的罪,找你來頂,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顧三爺一下漲紅了臉皮,心卻莫名安定了幾分,猶豫不決地問:「你說,我要不要準備五千兩銀子,孝敬給上頭?」

  明棠無奈嘆息。顧三爺一向喜歡走不正當的門路,現今還問起她來了。

  「你準備孝敬給誰?劉首輔?還是你頂頭上司謝閣老?五千兩銀子,能讓人家多看你一眼嗎?」

  顧三爺遲疑道:「那再多的錢,我也拿不出來了,總不能……動你娘留下的嫁妝吧,那都是要等你出嫁,留給你做嫁妝的。」

  明棠這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肅了神色:「顧懷德,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想孝敬誰,我娘留下的嫁妝,你一個子都不許動!」

  顧三爺擺擺手,怨氣衝天:「不動就不動,等你爹我哪天真被抓進牢里,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到時候,這些錢,還不都充了公,你以為你能帶得走?」

  明棠懶得再與他多言,也沒了看望顧老夫人的心情,徑直轉身回了清梧院。

  不過,顧三爺倒是提醒了她,沈氏留下的嫁妝,一直都是祖母幫她管著,她得找個機會要回來才行。

  沈氏當年出嫁時,沈家還沒有衰敗,帶過來的嫁妝數目可不少,還得找個會管事的婆子幫她打理。

  顧家的人她如今是信不過的,最好是托外祖母從沈家幫她找個人過來。

  明棠打定了主意,回去就給外祖母寫了信。外祖母不日便回了她。

  正好明棠的表舅沈勝最近要到河北東安去談一樁生意,順道去看望了外祖母,又要來京城找一個老朋友。外祖母便讓人跟著表舅一道過來。

  明棠上回見她這位表舅,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表舅進京這天,明棠特地派管事去城門口候著,把人接到顧家來。

  表舅在湖南做桐油、苧麻生意,都是用於造船的原料。常年走南闖北的運貨,身上絲毫沒有富商的銅臭味,反而十分質樸,穿著一身青色淞江棉布長袍,身形清瘦高挑。

  明棠請他到花廳里坐著說話,讓秋月上了君山銀針和點心。

  表舅看著亭亭玉立的明棠,很不可思議:「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上回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呢。」

  明棠卻覺得他比記憶中老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舟車勞頓的緣故,看上去十分疲倦。「表舅的生意近來可還順利?」

  表舅嘆了口氣,似乎在安慰自己:「做生意嘛,起起落落,都是正常的。」

  那就是不順利了……生意上的事,明棠不懂,也不好多問,便轉移了話題:「聽說表舅這次來京城,是來看望老朋友的?」

  「也算不上是多好的朋友,就是以前生意上有過交集的一個富商。」表舅皺了皺眉,「我想找他借我們幾艘貨船。」

  明棠疑惑道:「為什麼跑到這麼遠來找人借船?原來的貨船出什麼問題了?」

  表舅解釋道:「船沒出什麼問題,就是原來一直和我們合作的玉華商號,今年突然毀約變卦,轉而和玉泉商號合作去了,現在我們的貨物一直堆積著運不出去,眼看著交貨時間將近,我這才四處借船。」

  生意場上的鬥爭是常有的事,但做生意最講究誠信,臨時毀約,在哪個行業都是大忌,名聲也就臭掉了,難道這個玉華商號,打算一輩子就和玉泉商號合作不成?

  也不怪表舅愁成這副樣子,這貨船可不是那麼好借的。要是這批貨運不出去,栽在手裡,怕是要賠到傾家蕩產。

  「這個玉泉商號,也是做桐油生意的?」

  表舅道:「那倒不是,他們主要是做亞麻油生意的,算是一個老商號了,原來也有自己合作的貨船,今年說是接到了一個大單子,貨船不夠,才搶了我們的船。」

  表舅冷哼一聲:「這種鬼話,我才不信。他們作坊,每年的產量多少,我可是一清二楚。依我看,他們定是和玉華達成了交易,想藉此打擊我們,再趁機搶占桐油這塊市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