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贈禮

  沈老夫人就讓紀氏帶著丫鬟婆子們退出去,關了東次間的隔扇,拉著明棠到炕上坐:「說吧,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她很少見明棠這般心事重重的樣子。

  明棠問:「外祖母,你還記得齊國公嗎?」

  沈老夫人臉色一僵:「記得。」

  明棠挽著外祖母的手臂,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她聽。

  沈老夫人嘴唇緊繃,眼中閃著淚光,捏著手裡的小葉紫檀佛串,沉默地看著明棠,過了許久,才咬著牙說:「萬萬想不到,你祖母……竟如此惡毒!我可憐的乖孫女,這些年,都叫她給騙了……」

  明棠已經不覺得多難受了,只是替那位到死都不知道真相的原主感到憤怒和悲涼,和外祖母十指相扣,嘆息道:「外祖母,來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您,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怕您受不了刺激。可母親不僅是我的母親,也是您的女兒,她的死,您有必要知道真相……」

  沈老夫人心緒萬千,落下一滴淚,哽咽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外祖母活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情沒見過,還不至於被這點小事打倒。外祖母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明棠替外祖母抹去眼淚,鑽進她懷裡緊緊抱住她,輕聲問:「外祖母,母親真的喜歡過李文昭嗎?」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一開始是喜歡的,雖然她從沒有和我親口承認過。」

  「你外祖父是個老古板,十分重視女兒家的三從四德,你母親是他親自帶大的,性子十分溫順,對於長輩的要求,她即使心裡有什麼不同想法,也會壓抑自己。」

  「你外祖父拒絕李文昭提親的那天,我去她屋裡看望她,發現她偷偷躲在被子裡哭,我就知道,她是喜歡李文昭的。」

  明棠暗自揣摩。

  難怪外祖母從不拿三從四德那套規訓她,想必也是覺得母親這樣的性子不好吧。

  沈老夫人年過七十再回憶起這些事,滿面愁容,嘆了口氣才說:「棠棠,不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貪慕虛榮,這天底下哪有做父母親的,捨得把自己嬌生慣養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的呢?」

  「那幾年,李家老爺子在沈家帳房做事,你外祖父見他上有老下有小,髮妻又早早去了,還讓李文昭和你舅舅在一塊念書,他這才有機會認識你母親。我自認為,我沈家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了。」

  「李文昭來大興找我的那天,我就在想,他要是還覺得我沈家虧欠了他,硬生生拆散了他和臻兒,想報復沈家,那就儘管來吧,大不了我豁出這條老命去,讓天底下的人都看看,他這副忘恩負義的嘴臉!」

  說到最後,沈老夫人漲紅了臉,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喉嚨也沙啞了。

  明棠連忙撫她的胸口,安撫道:「外祖母,國公爺沒覺得沈家虧欠了他,也沒想要報復您,您千萬別多心。」

  沈老夫人聽她這樣說,才慢慢平靜下來,心底卻湧起一陣悲涼:「他如今知道你是他的孩子了,可有和你說什麼?」

  「國公爺大意是希望我能認祖歸宗,不過我沒有答應。」明棠抿了抿唇,才接著道:「京城裡認識我的人不少,要是我真的成了國公之女,定會流言四起。再者,我也不想原諒他。」

  沈老夫人就知道她會這樣做,擔憂道:「你留在顧家,雖說他們顧忌著國公爺,不敢對你怎麼樣,可沒了血脈相連,你就成外人了,他們不會再真心對你好的。況且你祖母心腸如此歹毒,誰知道等她病好了,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沈老夫人怎麼想,都覺得顧家不是個能久待的地方。

  「要不,你乾脆搬到大興來,和外祖母住吧。以後外祖母想見你,隨時就能見到你了。」

  明棠笑著搖頭:「這也不是個長久的法子。而且,我要是就這麼走了,某些人的日子豈不是又舒坦了?」

  她都不需要做什麼,光在那老婆子跟前晃悠,都足以令她心驚膽戰了。

  沈老夫人細細撫摸著她的眉眼,恍然間,好像在她眼中看見了李文昭的影子,微微一頓:「你心性堅定,又聰明伶俐,外祖母也不需要替你多擔心什麼。只是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個女兒家,趁這個機會,給自己選一門合適的親事吧,也好早日脫離顧家。」

  親事……明棠靠在外祖母的肩頭,若有所思。

  ……

  這天晚上,明棠留在外祖母的屋裡和外祖母一起睡,倒是難得好眠。

  早上等她自然醒來,身旁已空無一人了。

  孫媽媽帶著丫頭進來服侍明棠洗漱,傳老夫人的話:「……秦老夫人這幾天帶著幾個孩子在七星山遊玩,老夫人約了她今日來家裡打馬吊,表小姐一會兒吃完早飯,也過去玩吧。」

  明棠可不喜歡打馬吊,她倒是想去郊外踏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不過外祖母身體不好,吹不了風,自己難得過來一趟,還是在家裡陪外祖母吧。

  等明棠到了花廳,卻看見一位樣貌秀氣的少年站在秦老夫人身後,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眼睛一亮。

  明棠上前給兩位老夫人請過安,秦老夫人先和她介紹了坐在桌旁一個溫婉的年輕婦人:「這位是我家老五媳婦。」

  秦五夫人微笑著站起身,和明棠互相見禮,明棠看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接著又從後頭拉過秦齊光的手:「這位是我家老小,秦齊光。」

  明棠的目光落到秦齊光臉上,屈身一禮:「秦公子好。」

  她原先還以為秦齊光是庶出,現在兩個人站在一塊,才發現是親母子。

  秦齊光沒想到今日還能在這兒見到明棠,笑著和秦老夫人說:「母親,我們認識的。之前顧四小姐大喜,我和沈兄去過顧家。」

  秦老夫人聞言一愣,視線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似乎明白了什麼,意味深長地笑道:「我說呢,你幾個表兄弟都要去醉仙樓玩,就你肯陪我過來,我還當你有多孝順呢,原來是來看人家小姐的。」

  秦齊光經不得逗,耳朵一下紅了。

  明棠不緊不慢地道:「我這次過來看望外祖母,也是臨時起意,秦公子可不知道我在這兒。」

  秦老夫人挑了挑眉,笑道:「我跟他開玩笑呢,六小姐別介意。」

  沈老夫人也笑眯眯的,朝明棠招手:「坐下一塊玩吧,我們三個就等著你來呢。」

  明棠搖頭道:「還是不了,我打得不好,每回都輸,上回才輸了五十兩銀子,讓孫媽媽來陪你們打吧。」

  秦老夫人調笑道:「有你外祖母在呢,怕什麼?還能讓你輸得連回京的車馬費都沒了?」

  明棠見秦老夫人興致頗高,不好拂了她的興,只得坐下。

  取了牌子開打後,秦齊光忽然不動聲色地挪到明棠身後,觀察她手裡的牌面,小聲提醒她該出哪張牌。

  明棠不明白他的用意,又覺得這樣實在不好,這麼多人看著呢,贏了也是勝之不武,皺了皺眉,故意挑了另一張牌。

  不想這人竟以為她沒聽清,略抬高了聲音,語氣焦急:「錯了錯了,是索子那張。」

  這下,大家都抿著唇偷偷笑起來,秦齊光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腰杆看向別處。

  明棠只好照著他說的把牌打出去。

  有了秦齊光的指揮,明棠幾局打下來,一下贏了十兩銀子。她很意外,秦齊光一個年輕少爺,馬吊竟打得這麼好,想是平日沒少陪母親上桌。

  到了正午,秦家的幾個表少爺從醉仙樓過來拜見沈老夫人,沈老夫人讓人在花廳擺了兩桌席面,吃完午膳,沈老夫人要送秦家的人離開,明棠就先回去了。

  她沿著長廊走到湖邊,身後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六小姐留步。」

  明棠轉過身,見是秦齊光,怔了怔:「秦公子找我有事?」

  秦齊光看了一眼周圍,見四下無人,才走過去,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象牙白荷包,笑著說:「這個送給你。」

  明棠遲疑了片刻,伸手接過荷包,卻取出一個橄欖大的小物件,看著像是雕刻品,還有些眼熟。「這是什麼?」

  「你畫的畫。」秦齊光頓了一頓,又解釋道:「這是用橄欖核雕出來的,你看上頭這亭台樓閣,還有這小船,是不是你畫的?」

  明棠恍然大悟。他這是把她上次畫的那副《江帆樓閣圖》,雕到橄欖核上了!

  她從前只見過雕核桃,還是頭一回見有人雕橄欖核,這橄欖核可比核桃小得多,卻能雕刻得如此精緻全面,細節豐富,不由嘖嘖稱奇。

  「這是你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