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坐到錦凳上，調笑道：「祖母怎麼像個孩子似的，吃飯也要人哄呢。」
顧老夫人佯裝生氣地：「你祖母我要真的是個孩子就好了，也能反過來氣氣你們，再不用操你們這群小狼崽的心。」
明棠道：「祖母這話說的，我可好些日子沒惹祖母生氣了。」
顧老夫人不悅道：「你還沒惹呢？全家上下，最讓祖母操心的就是你了。」
「你的幾個兄弟姐妹，犯了錯，教訓一頓都老實了。唯獨你，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聽。過了重陽你馬上就要十六了，還打算一根筋走到底，窩在家裡做老尼姑，你就說你氣不氣人吧？」
明棠垂下眼眸，盯著粥碗沉默了片刻，舀了一勺粥，餵到祖母嘴邊：「好了，等兩個姐妹都出嫁了，我答應您相看就是，您先把粥喝了。」
顧老夫人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你認真的？不許騙祖母。」
「真的。」明棠點了點頭，一雙眼睛澄澈見底，閃著盈盈光亮。
顧老夫人高興地抓住她的手腕：「這個月二十五你四堂姐出嫁，祖母請了蘇州知府張大人的夫人來，張大人是你祖父的表哥的兒子，兩家也算是親戚了。他們家長子今年剛好十七，名叫張致遠，相貌堂堂，你覺得如何？」
明棠眼珠子咕嚕一轉，推脫道：「蘇州？孫女不想遠嫁，還是算了吧。」
「自然不會讓你遠嫁了。祖母怎麼捨得你遠嫁呢？」顧老夫人緩緩說道，「其實張家這次來京城，是打算送張公子去國子監念書。我已經在信中問過張夫人了，他們說張家在京城多得是親朋好友，若你同意這門親事，就在京城置辦宅院讓你們成親，婚後也住在京城，偶爾回蘇州去看一回就行了。」
「祖母是覺得，這樣一來，你也不用侍奉公婆，多好的親事。」
明棠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方才不過就是想先哄祖母把粥喝了，至於相看的事，再想法子慢慢拖著，誰曾想，祖母竟已給她選了這麼一門無法反駁的婚事。
「是不是好親事，總得先見過人再說。」
顧老夫人知道這丫頭骨子裡挑剔著呢，不過她這回有信心：「說好了，到時候，可不許躲著不見。」
明棠「嗯」了一聲：「知道了。」
顧老夫人這才滿意地笑了，感覺胸中的鬱氣都散去了一些，接過粥碗喝粥。
從蘭芳院出來後，紫芙興高采烈地說：「這下可好，小姐的親事也有著落了。」
「什麼著落？」明棠皺了皺眉。
紫芙疑惑道：「那可是知府家的嫡子，正四品的大官，小姐難道還不滿意？」
明棠停下腳步，點了點她的眉心：「你也知道那是正四品的大官，人家什麼樣的姑娘娶不得，怎麼就偏偏瞧上我了？而且那張家竟還願意讓我婚後留在京城，你說稀奇不稀奇？」
紫芙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答道：「小姐生得這樣美，碰上什麼好事都不稀奇。」
明棠又無奈又想笑。要說她因美貌獲得的好處是不少，可要真倒霉起來，也夠她受的。
這個張家，她還是警惕一些為好吧。
……
很快就到了顧明玉出嫁這日，府里到處張燈結彩，賓朋滿座，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顧明玉天還沒亮就被婆子從被窩裡拉起來，梳洗上妝。對於那位她即將要共度一生的周公子，她其實也說不上多喜歡，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老實木納，不如杜二少爺風度翩翩，會哄人開心。
但真到了出嫁的這一日，顧明玉換上一身鳳冠霞帔，看著鏡子裡的妝容濃艷，格外隆重的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期盼起婚後的生活。
到了辰時，顧家宴請的賓客都陸續過來了，大多是些交好的同僚，也有從其他地方趕來的親戚，熱鬧非凡。
明棠正在蘭芳院和丫頭們包一會兒午宴上要分發給小輩們的封紅，顧老夫人身邊的丫頭突然跑過來告訴她：「六小姐，老夫人讓您先別忙了，回去換身好看的衣裳，到花廳過去。張夫人和張公子到了。」
明棠聞言心一沉。
這些天，顧明玉在待嫁，顧惜苒在禁足，她幫著祖母準備宴席，忙得腳不沾地，都差點把這事忘了。
她放下封紅，看了一眼身上的桃紅色繡山茶花褙子，起身說：「我這就和你過去。」
丫頭應諾一聲，走在前頭帶路，明棠跟在後面，放慢腳步，抽出帕子用力擦去唇上的口脂，把唇瓣擦得發白，又把頭上的兩支牡丹花金釵取下來，塞到紫芙手裡，又往她手心裡寫了一個「易」字。
紫芙驚訝於小姐的舉動，握著釵子，欲言又止，被明棠皺著眉頭瞅了一眼，才老實把釵子塞到袖子裡，等下了遊廊，悄悄從另一條小路走了。
花廳里，顧老夫人正拉著張夫人的手和她說話，笑容滿面：「……自從張大人十年前調去蘇州，就再沒見過你們了，這次回來，可要多留一段時日，老婆子我也多個人說話。」
張夫人笑道：「這是自然，等遠哥兒進國子監的事辦妥了，我天天來陪您說話，到時候，您可別嫌我聒噪了。」
「怎麼會呢……」顧老夫人抬起頭，看見明棠在丫鬟的簇擁下走過來，和張夫人介紹她：「這位就是棠姐兒了，怎麼樣？」
張夫人順著顧老夫人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螓首蛾眉的女子，輕移蓮步，款款而來，眼睛一亮，扭頭讓自己的丫鬟趕緊去把少爺叫過來，隨後緩緩站起身。
明棠走進花廳，先和祖母請了安，聽祖母介紹了張夫人，正欲向她屈身行禮，卻被她一把扶住。
「六小姐不必客氣。」張夫人拉著明棠纖細的指尖，一時竟捨不得放了，仔細打量著她柔媚的眉眼，嘆息道：
「好一個我見猶憐的大美人，這要叫我那混帳小子如何拿得出手？」
明棠客客氣氣地笑了笑：「張夫人過獎了。」
張夫人讚許地點頭：「性子也沉靜，不錯。平日在家裡都喜歡做些什麼？可會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