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笑道：「要真能斷情絕愛，倒也好，學生就是一介俗人，該經歷的都躲不掉。」
劉世貞擺手道：「唉，這人活於世，若不嘗遍世間冷暖，豈不白來走一遭。只是……」劉世貞話鋒一轉，認真地看著謝臨：「不是老師說你，你門親事，選得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謝臨收起笑容：「此話怎講？」
劉世貞神情肅穆：「我也是今早剛聽都察院御史嚴大人說的，你那位未來的岳父顧懷德，入仕多年不但毫無建樹，還參與了貪墨修河公款一案，數目雖不大，卻足以定罪了。現下人已經被拘禁了。」
「竟有此事？」謝臨驚訝道。因此案牽扯甚廣，對於沒和靖遠侯黨有交往的官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恩威並施。
兩個月過去，都察院早查得差不多了，怎麼突然在這個時候，把顧懷德揪出來了？而且劉世貞還專門跑來和他說這事。
謝臨知道劉世貞在察言觀色，慎重地想了想，才說：「實不相瞞，學生定下這門親事，是先相中了顧家的六小姐，至於她的家世背景，學生仔細調查過，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如今看來，是學生失察了。」
「原來是先看中了人家的小姐。」劉世貞笑了笑，「雖說顧懷德頂多也就是被降職，但若是你早些告訴老師你們定親的事，老師也好暗中替你保下他，如今這樣一來，卻是叫你難做了。」
謝臨愈發確定劉世貞在試探他，淡然從容地道：「沒什麼難做的，公事公辦便是。」
「好。」劉世貞滿意地點頭，「那你就儘管安心籌備你的親事，等都察院那邊審問完了，老師去幫你交代一聲，讓顧懷德送女兒出了嫁，再離開京城。等你們大喜之日，老師也要去討杯喜酒的。」
謝臨道：「那學生先謝過老師了。」說完眼神卻冷下來。
……
明棠回到清梧院沒多久，秋月便進來通傳道：「小姐，幾個姨娘都過來了，說想見小姐，大概是為了老爺的事。」
明棠笑道：「消息倒是挺靈通。」
這些姨娘還有那些開了臉的通房丫頭，為了爭主母的位置，整日在後院勾心鬥角，吵個不停，也就常姨娘稍稍老實一點。
現在顧懷德出了事，大傢伙都沒好日子過了，正好能消停消停。
「不見，讓她們都回去吧，要是不肯走，就叫幾個婆子把她們趕回去。」
秋月應諾去了。
等姨娘們都離開後，明棠看了看天色，琢磨著快到用午膳的時間了，便派人去給私塾給沈易傳話，然後換了身衣裳乘馬車出府。
……
望月樓，二樓包間。
「……來一道紅油素肚絲，一道梅花豆腐、還有紅燒黃魚、桂花藕、火腿鮮筍湯，再上一壺龍鳳團茶即可。」
跑堂的收起水牌，笑著應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沈易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把披風解下來遞給隨行的書童，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明棠望著冬日的陽光，聲音懶洋洋的：「上回你不是說，等你幫我把事兒辦成了，就請你吃一頓飯麼？」
她也正好出來透透氣，躲個清淨。
沈易嬉笑道：「我就隨口一說。你如今可是閣老夫人了，你能找我辦事，那可是我的榮幸。」
等跑堂的把菜上齊了，沈易一邊夾菜，一邊問：
「哎，你究竟為什麼要讓我把世子爺給你父親送玉彌勒佛的事，告訴祥雲書齋的老闆？」
明棠夾了一塊羊肚放進碗裡，微笑著說：「不是說好不問的麼？」
沈易把魚肉咽進肚子裡，說道：「不是我多嘴想問，是我後來聽我一同窗說，那間祥雲書齋背後的東家，居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呂洪。這幫太監可是無孔不入的，要是這話傳到呂公公耳中……」
他說到這，頓了一頓，恍然間想到什麼，驚訝地瞪大了眼：「你，你是故意的……」
明棠端起瓷碗，喝了一口老鴨湯，神色淡然。
沈易卻沒有她那麼淡定，急得臉都憋紅了，壓低聲音：「為什麼呀？你到底想做什麼？」
明棠放下瓷碗，不緊不慢地說：「別急。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你也別問了。趕緊吃完，回私塾念書去吧。」
沈易說不動她，只好把一塊羊肉水晶餃塞進嘴裡。心想她不告訴他，那他也不告訴她世子爺病倒的事。
前些天，明棠無意間聽沈易說起，他和同窗們經常去祥雲書齋借書，想起那是呂洪的產業，遂心生一計，讓沈易幫忙把陸獻音與顧懷德私下有來往的事，告訴書齋的老闆，進而傳進呂洪的耳朵里。
劉世貞這人一貫心胸狹隘，又猜疑心極重，他要是發現謝臨竟然和一個與靖遠侯府有牽扯的世家結親，定然會心生猜忌。
只是畢竟他們已經定親了，所以明棠便猜想，劉世貞八成會從顧懷德貪墨一事入手，來打擊顧家，進一步試探謝臨的忠心。
這是個一石三鳥的好辦法。
既能讓謝臨進一步看清他恩師的嘴臉，又能報復顧老夫人，還不用擔心婚後顧懷德借著謝臨的名號在外頭為非作歹。
沈易沒有乘馬車過來，吃完飯後，明棠便提議送他回私塾。
兩人剛走出望月樓，就見平昭縣主從一輛香車寶馬上下來，急匆匆地走到他們面前。
「沈公子。」
沈易向她作了一揖：「縣主，您怎麼來了？」
平昭眼中帶著幾分憔悴和幽怨，目不轉睛地看了明棠很久，才對沈易說：「我方才去韓老先生的私塾找你，他們說你來望月樓了。」
沈易看了一眼明棠，試探地問：「縣主是來找我的？」
明棠正納悶這兩人居然認識，便聽平昭說道：「我是來找顧明棠的。」
沈易輕輕咳了一聲，拱手道：「那你們慢慢聊，我還要回去念書，就不奉陪了。」
平昭盯著明棠不說話，眼神充滿敵意。
等沈易離開後，明棠微笑著道：「縣主，我瞧您臉色不太好，要不同我去附近的茶坊飲一杯茶？我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