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你竟想這樣處置你七叔?

  朱允熥見茹常這般表態,開心的將其從地上扶起來。

  「茹愛卿能這麼說,孤真是再高興不過了!」

  「來來來,你還沒用午膳吧,正好陪孤一起隨便吃點!」

  朱允熥熱情的拉著茹常去了偏殿用膳,茹常看著滿桌子的菜品,感動得稀里嘩啦。然而,朱允熥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把他感動壞了。

  「其實孤平時吃的沒這麼豐盛,今天是得知你要來,這才特意命人準備了一番。」

  「殿下,您對微臣的恩德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嗚嗚嗚……」

  朱允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想讓人家替你去賣命,怎能不給人吃點好的?

  兩人分賓主坐下後,朱允熥還命人給茹常倒了一杯酒,茹常小心地端起酒杯,在接滿了一杯酒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落座。

  「茹愛卿,不知你對孤的新政有啥感想?」

  茹常聞言趕忙起身說道。

  「殿下,微臣在鐘山煤礦之時,也曾拜讀過您的不少大作。」

  「您在報紙上發表的幾篇文章,微臣都反覆看了多遍,竊以為對您的新政還算有一定了解。」

  「殿下想做的乃是利在千秋之大事,徹底解決困擾歷朝歷代的土地兼併之困局!」

  「微臣昨天在看了殿下的手諭後更加堅定了這點!」

  「雖說殿下的政令不多,只有寥寥數條,但每一條都直指要害,針砭時弊,有徹底革除大明財政弊政之決心!」

  朱允熥聽到這兒眼睛直放光,他之前在報紙上放出去幾篇「放風」類的文章,沒想到還真找到知音了。

  只是這知音不是別人,竟然是被自己貶到礦上挖煤的茹常,這就讓他有點尷尬了。

  難道說,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真的能令人脫胎換骨?

  朱允熥想到此處,對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生出別樣的期待。

  要是採用輪流制,把朝廷官員都送過去改造一下,是不是用起來更順手?

  茹常見朱允熥臉色不錯,就知道自己這番話算是說到皇太孫心坎里了,因此膽氣更加大了幾分。

  「請殿下恕微臣大不敬之罪!」

  朱允熥聽到這話就知道茹常接下來要說啥,開心地對其說道。

  「孤恕你無罪!」

  茹常躬身一禮道。

  「謝殿下!」

  「微臣斗膽說一句話,陛下英明神武,歷代帝王皆不能及。然則,陛下對於財稅之事過於武斷了,給大明留下不少弊病。」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陛下,陛下承襲前朝之制,前朝的財稅就是一筆湖塗帳,咱們大明在此基礎之上建立,能有今天這般規模已然是皇帝陛下宵衣旰食,勤勉治國之建樹了。」

  「然則,前朝之弊政,我朝也繼承多矣。」

  「比如戶籍制,軍戶制,賦稅制等等,都存在很多問題。」

  「軍戶隸屬於指揮使管轄,民戶屬於地方官府,匠戶又有一套說法,這等於將百姓分成三部分,又分屬三部分分別管轄。」

  「彼此間互不統屬,也給人留下不少可乘之機。」

  「現在江浙地區就有不少軍戶、匠戶逃亡之事發生,去外地冒籍成為民戶。」

  「民戶也多有鐵腳詭寄、活灑、死寄、懸掛逃回、寄莊等隱匿田產的手段。」

  「不過危害最大者還是團局造冊,富人豪強跟地方官府合作,隱匿富人田產,從而達到減少賦稅之目的。」

  「此次朝廷公布的洪武二十四年田畝數量如此之少,就是地方上團局造冊,隱匿田產所造成之後果!」

  朱允熥越聽眼睛越亮,很多東西他都不清楚,卻沒想到茹常知道得如此門清。

  「茹愛卿對地方之事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茹常聽到這話,不由露出一聲苦笑道。

  「殿下,不是微臣懂得多,實在是……」

  「其實這些事情,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是知曉的,只是沒人願意說罷了!」

  朱允熥聽到這話臉色驀地一沉,這也是他最為痛心疾首的,但也是最無可奈何的。

  茹常能說出這些話,就是向朱允熥表明心跡,他是真心想出來做事,而不是跟那些官員沆瀣一氣。

  朱允熥也明白茹常的想法,決定給予茹常更大的支持。

  「既然茹愛卿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孤也給你交個實底!」

  「只要茹愛卿敢當孤的蒼鷹,孤絕不做漢景帝!」

  漢朝的郅都,就是因為漢景帝沒扛住竇太后的壓力,這才被漢景帝處死的。

  不過,郅都還不算最冤,最冤的乃是他的老師晁錯,也因為他沒扛住朝臣的壓力給殺了。

  可以說,漢景帝縱有再大的功業,這兩個人之死依然是他抹不去的污點。

  茹常見朱允熥說出這番話,感動得趕忙離席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他這次都做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打算了,怎麼也沒想到皇太孫竟然有如此擔當,竟然願意保他一命!

  如果換成別人說這話,茹常絕對不會信。但朱允熥則不同,朱允熥死保常升、藍玉,不惜跟滿朝文武作對,甚至跟老皇帝作對,他可都是看在眼裡的。

  現在朱允熥說保他,那就一定會死保!

  「微臣叩謝殿下隆恩,殿下待微臣至此,微臣敢不為殿下效死力乎,嗚嗚嗚……」

  朱允熥故意讓茹常哭一會兒,這才命人將其給扶起來。

  「茹愛卿,若是孤讓你任山東布政使,你將如何做?」

  茹常聽到這話就知道,上任前的正式考核開始了。

  「回稟殿下,微臣給自己定下三件事!」

  「其一,堅定執行殿下的新政!」

  「其二,嚴查民間隱匿田產!」

  「其三,嚴厲打擊地方豪強!」

  朱允熥聽了茹常的三件事,手指在桌子上彈跳了一會兒,這才幽幽開口。

  「山東的豪強有點多,孤再給你配一百錦衣衛,隨時聽你派遣,並保護你吧。」

  茹常並未拒絕,而是非常配合地謝恩。

  在他看來,這一百錦衣衛可不僅僅是保護,可能還起到一定的監視作用。

  朱允熥知道茹常會錯了意,但也懶得解釋,在招待完茹常後就給了他聖旨,以及王命旗牌,讓他去山東主政一方。

  茹常也不負朱允熥所託,從文華殿出來就給自己套了個紙枷鎖,然後帶著一口棺材去山東上任了。

  茹常一到任上,就召集全山東的官員申明自己的三件事,又給他們制定了一系列考核指標。

  山東的地方官員看到茹常擺出這個架勢,一個個只能暫時配合。

  茹常在給一眾官員開完會後,則領著一百錦衣衛挨個府縣的巡查,准許地方百姓擊鼓鳴冤,並可當街告狀。

  通過一系列的桉件,茹常誅殺了不少地方豪強,甚至連青州齊王府的管事都給宰了。

  此事一出,整個山東省為之一震,各級官吏全都戰慄,地方豪強舉家搬遷。

  豪強雖然搬走了,但土地卻都留了下來,全被茹常以官府的名義給沒收了。

  期間對於不配合的官員,茹常也使出雷霆手段,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能就地處斬者絕不送進京。

  對於犯錯比較小,但卻比較耽誤事的官員,則全都一股腦革職,扔到城牆底下和泥搬磚去。

  此舉雖說震懾了山東官場,但也給他造就了不少政敵,引得百官彈劾他是酷吏。

  相對來說,文官雖然痛恨茹常,但也只是痛恨而已。魯王府和齊王府就沒那麼客氣了,明里暗裡不知派了多少人刺殺。

  幸虧朱允熥早就料到了這點,提前給他安排了一百名錦衣衛保護,否則茹常剛一到山東就得被燒死在驛站里。

  雖說茹常大刀闊斧地改革進行得比較順利,但由於他之前殺人太多,依然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讓他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了。

  王命旗牌可以先斬後奏,但對於官員的任命就沒權利了,只能向朝廷請命。

  好在他身邊有錦衣衛,可以借用錦衣衛傳信。

  朱允熥接到茹常的信後也陷入猶豫之中,如果他只是缺人還好解決,但他現在要從煤場往出撈人,這就有點難了。

  不過最難的還是另一件事,茹常這廝竟然命人給齊王揍了……

  不得已,朱允熥只好去找老朱,讓老朱以皇帝的名義特赦,同時問問齊王挨揍之事如何處置。

  老朱自打重建中書省,就不再像以前那般天天上朝了。

  當然,也是洪武十四年到洪武二十四年的田畝數據給了他嚴重打擊。

  正應了那句話,干與不干一個樣,干多干少一個樣,那他還幹個屁?

  現在老朱都是將國事扔給大孫,自己躲在後宮逍遙快活……

  因此,在得知朱允熥的來意後,老朱氣急敗壞地將其給轟了出去。

  「滾!」

  「你以前偷玉璽的本事呢?」

  「現在倒來聽話勁了,是想讓咱替你背鍋吧!」

  郭惠妃見老朱生氣,趕忙拈起一粒葡萄塞進其嘴裡。

  「皇爺,消消氣,皇太孫這也是尊重您,這才過來問您的意見的,您咋還能生氣呢!」

  老朱聞言橫了郭惠妃一眼。

  「你少替他打馬虎眼,他大老遠過來准沒好事!」

  朱允熥聽著這兩公母一唱一和的,尷尬地咳了咳道。

  「皇爺爺英明……」

  「鐘山煤場的人好辦,參照茹常的例子,把他們發配到山東就行。」

  「現在孫兒遇到一件難事,茹常在清查青州田畝期間,跟齊王發生了點衝突,致使齊王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了……」

  老朱聞言眉頭頓時皺起來,不悅地瞪了朱允熥一眼。

  「什麼齊王?」

  「那是你七叔!」

  朱允熥趕忙附和道。

  「對對,我七叔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了……」

  「皇爺爺,您要是過段時間收到七叔告狀的信件,可千萬別信啊……」

  「真是他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事後茹常也全力救助了……」

  老朱聽到這事,氣的抬起手,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逆臣竟敢欺咱皇兒!」

  「咱……」

  老朱剛想宣布茹常的死刑,看到大孫在一旁站著,頓時止住話題,冷著一張臉問道。

  「逆孫,你打算如何處置茹常?」

  「回稟皇爺爺,孫兒決定狠狠地訓斥他!」

  老朱聞言心裡有點失望,感覺大孫對茹常的處罰太輕了。

  現在茹常敢將齊王拉下馬,未來就敢將齊王逼死!

  雖說山東新政之事很重要,但讓老朱犧牲兒子,老朱還是心疼的。

  「那你七叔呢,你七叔咋辦?」

  朱允熥聞言皺眉道。

  「我七叔在此事上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死,就命錦衣衛將其鎖拿入京,關在錦衣衛大牢里反省幾個月吧……」

  「啥?」

  老朱聽到這番話,驚得從椅子上「蹭」的一下站起來。

  「你說啥?」

  「你竟想這樣處置你七叔?」

  朱允熥撓撓頭道。

  「皇爺爺要是覺得處罰輕了,孫兒就將其關一年?」

  老朱聽到這兒實在是忍不住了,抓起桌子上的葡萄酒砸了過去。

  「滾!」

  「咱今天都不想看到你!」

  朱允熥接過老朱砸過來的葡萄,笑嘻嘻地就跑了出去,臨走之時還不忘氣老朱頭一下。

  「孫兒謝皇爺爺賞賜!」

  在朱允熥跑掉後,老朱對著其背影破口大罵。

  「逆孫!」

  「就這麼急著逼死自己的親叔叔?」

  「咱真是瞎了眼,咋就挑了這麼個逆孫!」

  郭惠妃聽著老朱放嘴炮,心裡沒有一點波瀾。心道不管好賴,皇爺都不敢廢了朱允熥了。

  就算朱允熥不反,朱允熥手底下的靖海衛、興武衛也不能幹啊。

  更何況,常升還領著十來萬軍隊在邊境上晃悠呢,要是聽說大外甥被廢了,還不立馬掉頭打回來啊!

  「皇爺,罵兩句得了,您可別真生了廢立之心!」

  「現在大明這攤子事,還真離不開皇太孫了!」

  老朱聞言氣哼哼地道。

  「咱還就不信了,沒了他朱屠戶,咱還得吃帶毛豬?」

  郭惠妃聽到這話,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明明您才是朱屠戶吧?

  「皇爺,您還沒看出來嗎,皇太孫是故意跟您鬧著玩呢,他怎麼可能派人去抓齊王?」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要是沒有咱攔著,你當他真不敢呢?」

  「要是咱死了,估計他都敢命人直接把齊王給砍了!」

  老朱氣哼哼地在地上轉了幾圈,自言自語的道。

  「不行!」

  「咱得給皇兒寫封信,讓他帶著家卷回京一趟,別著了那孫子的道!」

  「茹常那廝也得收拾!」

  「咱現在還活著呢,那廝就敢把齊王從馬上拉下來,要是等咱死了,那廝還不得上天?」

  「來人啊,把二虎叫過來!」

  不多時,二虎顛顛地跑進來。

  「皇爺,您叫卑職?」

  「你挑幾個人去山東一趟,帶上咱的手諭,把那茹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