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新政之蒼鷹!

  文華殿內。

  高明陪著朱允熥用午膳之時,隨口聊到茹常之事。

  「殿下,茹常能願意出來當官嗎?」

  「應該能吧?」

  朱允熥對這事也沒多少把握,畢竟他接下來讓茹常幹的事,可是得罪天下讀書人的事情。

  高明見朱允熥這般說,略微猶豫了下道。

  「若是茹常不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那老夫去山東走一遭吧!」

  「只要在山東將新政執行下去,老夫這輩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朱允熥聽到這話,心裡只感覺一陣悲涼。

  自打新政的風聲透露出去,他算是徹底體會到孤家寡人是什麼感覺了。

  一干小夥伴離他而去也就罷了,秦亨伯和楊新爐兩位師傅也稱病不朝。

  搞得他現在就是一光杆司令,文華殿內除了原本的幾個書吏,就剩下錦衣衛這群害群之馬了。

  只有高明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甚至願意做新政的殉道者。

  「高師傅,孤怎麼捨得讓您去冒險呢,您還是坐鎮中樞,跟孤一起研究大明新政吧。」

  高明也知道文華殿這邊離不開人,對於兩位老友的「稱病」心懷愧疚,但卻又沒法怪罪他們。

  畢竟,按照新政的部分政策來說,他們這種大戶人家也是打擊的對象。

  相對來說,秦亨伯家的田產還算少點,楊新爐家的田地就多了,整個松江府有三分之一的田地是他們楊家,或者被他們楊家族人控制著。

  一旦朝廷按照各家各戶掌握的田畝徵稅,楊家這個名門望族可以直接宣告滅亡了。

  「殿下,要不咱們的新政緩一緩,或者松一松,別一下子就繃這麼緊?」

  朱允熥聞言嘆了口氣,看了看乾清宮的方向說道。

  「高師傅,這事如果不能趁著皇爺爺活著的時候推行下去,等到孤繼任當皇帝這事的阻力會更大!」

  「如果皇爺爺的威望都不夠,你覺得我的威望能夠嗎?」

  高明聽到這話還沒等做出反應呢,兩人身後就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好你個小逆孫,連咱這老頭子都算計進去了!」

  高明聞言趕忙起身離席拜倒。

  「微臣拜見陛下!」

  老朱隨意的揮了揮袍袖道。

  「不必多禮!」

  「咱不過是閒得無聊,隨便出來走走!」

  老朱說完這話就大咧咧的坐在朱允熥邊上了,歪著腦袋看向自家大孫,笑吟吟的罵道。

  「你個小逆孫,雖然對咱多有不敬,但這話說得倒是一點不假!」

  「若是咱活著都幹不成的事,等咱沒了你就更幹不成!」

  朱允熥被老朱抓了個正著,尷尬地笑了笑道。

  「皇爺爺英明!」

  「孫兒也只能在您的羽翼下才能幹成點事,嘿嘿……」

  老朱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少給咱灌迷魂湯,咱才不吃你這套呢!」

  「咱打算清查全國田地,你這邊有啥人才舉薦嗎?」

  朱允熥聞言驚喜地道。

  「皇爺爺,您也決定啦?」

  老朱搖了搖頭道。

  「沒!」

  「但不論做什麼決定,也得先掂量掂量咱們有多少本錢不是?」

  老朱可以肯定大孫的新政是好東西,但他卻不敢一意孤行地下令全國推廣。

  因為這事太大了,牽扯到的利益也太大。

  平心而論,他都這歲數的人了,哪還有精力去管這些。他現在最大的念想就是平穩地將皇位傳承下去,不出任何波瀾才好。

  如果不是他大孫在山東搞出動靜來,他甚至連問都懶得問。

  「先在山東試行一年兩年再說吧!」

  朱允熥聞言略微有些失望,但也僅僅是有一點而已。因為按照他跟高明的設想,也是借著山東大災之後的混亂,在山東強行試行一段時間再說。

  「咱今天過來是想跟你說一聲,咱想重建中書省了……」

  老朱說到這兒,看了眼邊上的高明道。

  「他算一個!」

  高明聽到這話,滿臉的不敢置信。

  中書省啊!

  這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一旦進入中書省,自己就正式進入大明朝廷的核心層了!

  大明的中書省跟丞相制一樣,都曾經被老朱掃進垃圾堆里。

  只是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廢除丞相制被老朱寫進了皇命祖訓,而中書省則沒提。

  因此,老朱可以隨時恢復中書省,但卻絕對不會再搞出來個丞相來。

  但中書省的部分職能其實跟丞相是重疊的,都是統管全局,負責整個帝國的上傳下達。

  有點類似於皇帝的秘書班子,但權利卻比秘書之類的大得多。

  如果非要類比的話,可能更類似於朱棣時期的內閣。

  事實上,朱元章心血來潮重建中書省,也是借鑑了大孫這邊的內閣制,只是他不好意思跟大孫叫一樣的名目,這才搬出早就被他裁撤的中書省。

  朱允熥眼珠一轉就猜到這點了,笑嘻嘻地湊上前道。

  「皇爺爺,您這個中書省,肯定也和之前的中樞省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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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朱被朱允熥說破心事,尷尬地紅了臉。

  「小逆孫!」

  「就不知道給咱留點顏面,哈哈哈!」

  老朱罵完朱允熥,隨即靠在椅背上,用手輕拍著大腿道。

  「確實!」

  「咱此次重建的中書省確實跟以前不太一樣,咱不會任命什麼中書左丞之類的官員,所有人都是大學士。」

  「高明過去當個大學士吧!」

  高明聽到這話,心裡登時升騰起熱切的情緒,但卻不忘看一眼朱允熥。

  「臣……」

  朱允熥見高明看向自己,頓時明白高明在擔心什麼。

  「高師傅,孤和皇爺爺不分彼此,孤的人就是皇爺爺的人,皇爺爺的人也是孤的人!」

  朱允熥說完這話,當即覥著臉看向老朱。

  「皇爺爺,要不您也封我當個大學士吧?」

  正在幾人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道瓮聲瓮氣的怪叫。

  「大學士!」

  「大學士!」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隨著這道怪聲響起,緊接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少年跳進偏殿。

  「三哥!」

  「咱們去抓……抓……」

  「皇爺爺好!」

  「孫兒給皇爺爺請安……孫兒告辭……」

  朱允熞看到老朱在場,嚇得當場就要開熘。老朱扭頭瞪了眼這孫子,當即呵斥道。

  「過來!」

  朱允熞聽到這話,嚇得渾身一哆嗦,趕忙停住腳步,隨後挪挪蹭蹭地走過來,耷拉著腦袋道。

  「皇爺爺……」

  老朱看著朱允熞這個樣子,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抄起快子就打了過去。

  「現在不是大本堂上課的時候嗎,你咋又跑出來玩耍啦?」

  「討打!」

  「咱還聽說,你現在隔三差五就裝病,不去上課,也不去讀書……」

  朱允熞聽到這話,趕忙抬起頭爭辯道。

  「沒有!」

  「孫兒現在沒在大本堂讀書,孫兒現在宮外的希望學堂讀書!」

  「而且孫兒也不是逃課,今天是旬日,學堂那邊放假……」

  「哦?」

  老朱只是聽郭惠妃說,朱允熞現在經常在宮裡玩耍,這才出言教訓他幾句。現在聽到他這般解釋,當即探尋地看向朱允熥。

  「他說的可是真的?」

  「回皇爺爺的話,朱允熞現在確實是在希望學堂那邊讀書,那邊沒到旬日就放假也是真的。」

  「不過,這小子裝病也是真的,您打他打得不冤!」

  朱允熞見三哥這就把自己給賣了,氣得差點哭出來。

  「三哥!」

  「我哪有裝病,我是真病了……」

  老朱聽了大孫的解釋,再看看朱允熞,登時一指牆角道。

  「去那邊跪著去,等咱跟你三哥說完正事再收拾你!」

  朱允熞聽到這話,只感覺頭皮刷一下就麻了,但又不敢爭辯,只能老老實實走到牆角跪好。

  朱允熞跪了一會兒,又開始擔心一會兒皇爺爺會如何責罰自己,心裡忐忑得跟又一百隻青蛙亂蹦躂似的。

  然而,忐忑了一會兒,他又隱隱生出一點期待。

  自從母妃去世後,已經很久沒人管教過自己了……

  老朱可不知道朱允熞心中所想,在將其打發走後,一邊逗弄著青鸞鳥,一邊跟朱允熥、高明兩人商量著新政方面的細節。

  比如南北方差異,南方地少,北方地多。但南方一年兩熟,北方一年一熟,這起征的田畝數是否一致?

  種糧食和種桑樹的經濟價值不同,這又該如何區別。

  還有匠戶、漁戶、獵戶等等,這些又該如何裁定。

  一項制度的制定,總是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如此方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幾人一聊就是一下午,朱允熞跪在角落裡都打了好幾個盹了,才見到皇爺爺從座位上站起來。

  「大孫,今天就談到這兒吧,明天咱叫上陳宗禮、秦逵,湯和等人,咱們到養心殿繼續商量這事!」

  「諾!」

  老朱這邊剛打算走,就聽到牆角傳來一陣弱弱的聲音。

  「皇爺爺!」

  老朱循聲望過去,見朱允熞還跪在牆角呢,登時虎著臉道。

  「以後不許裝病逃課了,再讓咱發現,看咱不打你的板子!」

  朱允熞聞言趕忙應承。

  「孫兒保證……」

  「皇爺爺,您不責罰我啦?」

  老朱看了看跪傻了的小孫子說道。

  「咱不是罰你跪著了嗎?」

  「啊?」

  「啊……哦哦……」

  朱允熞聽到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驚喜,原來自己這麼輕鬆地就混過去啦?

  「謝皇爺爺!」

  「孫兒先行告退!」

  朱允熞從牆角熘過來,拎著他的青鸞大鳥就跑出去了。

  老朱看著小孫子跑出去的背影笑著道。

  「這孩子都跪傻了,還想咱咋責罰他呀,哈哈哈!」

  另外一邊,朱允熞跑出去被冷風一吹,心裡小確幸消退後,又升起一絲絲惆悵。

  自己到底是不如三哥得寵啊,皇爺爺甚至都懶得親自責罰自己……

  朱允熞想到此處,悻悻地出了宮。

  本來他是住在太子府的,哪怕老朱霸占了那裡,也沒把他從太子府趕出去,依然保留了他的小院子。

  但他現在卻一刻都不想在宮裡待了,只想離開這座皇宮,去找自己在希望學堂那邊的小夥伴。

  然而,到了希望學堂,朱允熞看著空蕩蕩的教室和宿舍,再一次陷入迷惘。

  希望學堂每旬都會放兩天假,現在學堂里一個相熟的朋友都沒有,只有幾個離家較遠的孩子趴在桌子上自習。

  朱允熞看到此情此景,本就陰鬱的心情更加糟糕了,直接找了個角落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正當他哭得投入之時,一個國子監生員走了過來。

  「呀,這不是四皇孫殿下嗎?」

  朱允熞聽到這話,頭都沒抬就呵斥道。

  「滾!」

  「都給我滾得遠遠的,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生員聞言非但沒滾,反而從袖子裡摸出一隻陶罐,並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陶罐,一陣蟋蟀的聲音頓時從陶罐內傳出。

  朱允熞聽到這聲音,立馬抬頭看過去,看向對方手裡的蛐蛐罐。

  生員見狀笑著將陶罐遞給朱允熞,然後瀟灑地揚長而去。

  朱允熞拿著陶罐把玩了一會兒,突然朝著那人喊了一聲。

  「你叫什麼名字?」

  「改天我讓三哥重重地賞你!」

  生員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

  「在下韓清!」

  朱允熞聞言暗暗記下這個名字,然後拿著蛐蛐罐歡天喜地地玩耍去了。

  第二天,王智再次來到鐘山煤礦,正好看到穿戴一新的茹常等候在門口。

  王智見狀什麼也不說了,打開馬車的車門,朝著茹常道了聲恭喜,就拉著他去了文華殿。

  茹常故地重遊,看著一如往昔的宮殿,心情異常的複雜。

  同時在心裡告戒自己,這一次定然不負平生所學,一定要做出個樣子來!

  王智將茹常領到文華殿,將其交給皇太孫就退了下去。

  朱允熥看著瘦骨嶙峋的茹常,差點沒認出他來,驚得趕忙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茹尚書,您咋瘦成這樣了!」

  茹常聞言心想,誰每天下礦挖煤能胖?

  但一想到眼前的皇太孫,是給了自己第二次政治生命之人,他心底那點怨念頓時煙消雲散了。

  「罪臣茹常拜見皇太孫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朱允熥見茹常這般一本正經,也就不再調侃他了,換成了嚴肅的神色。

  「你想好了?」

  「罪臣想好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身敗名裂都是輕的,搞不好還會步商鞅的後塵!」

  茹常在看到朱允熥的手諭後,就猜到了自己未來的遭遇。但在看到老百姓對於新政的評價後,他覺得這事值得一做。

  雖說商鞅死後被五馬分屍,但他畢竟締造了強大的大秦,為大秦一統天下打下了堅實的根基。

  他這個罪臣不敢跟先賢比肩,但能做皇太孫名下的一條忠犬,為皇太孫掃除障礙也是一件幸事!

  「罪臣願效彷郅都,成為殿下新政之蒼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