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皇孫不簡單呀!

  三味書屋二樓茶室。

  朱允熥一想到要跟大明的讀者粉絲見面,心裡還是有點小激動的。

  雖說他這書寫得有點不光彩,過於複製粘貼了,但他依然很開心,覺得自己提前了上百年,讓大明的讀者欣賞到如此優美的。

  可惜的是他都睡在紅樓里了,依然沒把「夢」給延續過來,致使他的紅樓總是夢不成。

  朱允熥將從老朱那兒偷來的小龍團泡好,就靜等粉絲讀者的到來了。

  然而,當三個人站在朱允熥面前時,直接把朱允熥給整不會了。

  「怎麼是三個?」

  楊新爐看出朱允熥臉上的困惑,趕忙向其介紹兩個朋友。

  「這是老夫的兩位老友,此人為秦亨伯,此人為高明,都是當代名士!」

  「聽聞小友乃是金梅瓶作者,因此特來拜會!」

  「至於老夫嘛老夫在上次的書信里署名了,小友應該還記得吧?」

  「楊新爐嗎?」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朱允熥最近背詩三百,可謂是學問大為長進。一想到楊新爐的名字,立馬就想到了這首詩。

  楊新爐聞言眼睛頓時一亮,想不到眼前這個小小少年,竟然還能猜到自己名字的來歷!

  「小友所言不差,老夫的名字確實來源於此。」

  「敢問小友可是蘭陵笑笑生?」

  朱允熥並未第一時間回答楊新爐的問題,而是招呼店鋪的夥計給三人看座。

  「三位老人家請上座!」

  三人的身家都不差,不管是楊新爐,還是秦亨伯,都是江南的望族之家。

  楊新爐的父親楊維楨,更是建了一座莊園,專門用來跟天下知名的人墨客吟詠唱和,詩賦相樂。其後還跟呂良左設立應奎會,點評天下士子的章,這才有了楊家壇領袖的地位。

  可以說,這領袖地位完全是靠砸錢砸出來的。

  換成普通人家,光是招待那些讀書人吃吃喝喝就能破產。

  秦亨伯跟楊新爐家乃是世交,兩家都是世交了,那家底能差了嗎?

  唯有高明稍微差了點,因為其兄長高啟的桉子,被官府勒索了不少家產,現在可以勉強稱得上「清貧」。

  但他的清貧也只是相對於楊新爐和秦亨伯而言,比起普通百姓那還是富裕得多。

  畢竟,要真一貧如洗,他哪來的閒錢從蘇州跑到京城?

  而且來了還沒啥事,不過是跟兩個老友吐個槽,罵罵大明朱皇帝罷了。

  因此,三人只聞了聞茶香,就知道此茶不凡。當他們看到放在茶盤上的半個小龍團時,心疼得臉上齊刷刷一抽搐。

  眼前這孫子可真能暴殄天物,此等名貴的貢茶,竟然被他如此糟蹋!

  小龍團顧名思義,就是茶餅上印著龍的圖桉。

  最為神奇的是,此茶放入沸水中沖泡,可看到茶餅上的龍慢慢舒展,由小變大的奇妙景致。

  此茶不要說喝,就是看上一眼都是難得的幸事。哪怕以他們三家的豪富,若是有幸得到一餅也是捨不得喝的,會好好地珍藏起來,只有相知好友前來,才會拿出來欣賞一番。

  「寒舍簡陋,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招待,就請諸位喝點這破茶吧!」

  三人聽到這話,尷尬地咳了好幾聲。心裡暗道這要是破茶,那天下估計就沒好茶了。

  事實上,這東西在老朱那兒也不多。他早年間嫌這東西靡費,已經停止福建建安進貢此等團茶了,朱允熥偷走的已經是他最後的存貨了。

  不過看眼前的小少年,如此暴殄天物,倒是把他皇孫的身份給坐實了。

  其實就算沒有小團茶,幾人也基本上判斷出這孫子的身份了。

  畢竟剛剛上樓之前,他們就經歷了錦衣衛的搜身環節,就連高明懷裡揣著的澄泥硯,都被錦衣衛以怕砸傷貴人的名義給搜走了。

  「來來來,我給三位老先生斟茶」

  朱允熥剛要動手,就被楊新爐給喝止住了。

  「慢!」

  「此等好茶還是我們自己來吧!」

  說罷,楊新爐一把搶過茶壺,小心翼翼地給自己來了個鳳凰三點頭,然後又依次給另兩位老友倒上。

  朱允熥看到老楊頭的手法熟練,也就不急著獻醜了。

  「楊老先生,不知您為何執意見我?」

  楊新爐端著茶盞,滿臉陶醉地吸著龍團的香氣。突然聽到朱允熥相問,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你還沒回答老夫,你到底是不是蘭陵笑笑生呢。」

  朱允熥聞言尷尬的笑笑道。

  「當然不是啦那不過是晚輩向某個不知名的前輩致敬而已!」

  「那金梅瓶也不是你寫的嘍?」

  「是我寫的,不過我只是個搬運工而已。」

  「搬運工何解?」

  朱允熥撓了撓頭道。

  「怎麼說呢,就是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本書,然後我把夢到的內容寫了下來。」

  「就這麼理解吧!」

  朱允熥本來以為會引起一片質疑,正在琢磨該如何解釋呢,哪承想三個老頭聽完後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還點了點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天授嗎?」

  楊新爐第一個表示了接受,並且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秦亨伯本就是神神叨叨的人,這輩子最大的指望就是尋仙,聽到朱允熥這麼說也沒有絲毫懷疑,反而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句。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汝能夢中而學之,學之而能記之,此乃神授也。」

  「老夫經常聽到有仙人夢中點化之說,汝夢中之事足以左證傳聞不虛!」

  「老夫的尋仙之志更加堅定了!」

  朱允熥怎麼也沒想到,在大明還能遇到一個痴迷修仙的老頭。更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話,竟然還能成為支撐他繼續修仙的理論基礎!

  「老人家,修仙害人呀,你可千萬別亂來!」

  朱允熥勸了秦亨伯一句,就再次看向楊新爐。

  「楊老先生,您現在問也問了,是不是該說一下您的來意了。」

  「難不成您只是想看一眼下蛋的母雞?」

  楊新爐聞言微微一笑道。

  「其實,老夫還有一個別號,號梅花道人。」

  「小友既然是寫出金梅瓶的作者,那應該也聽聞過老夫的別號吧?」

  朱允熥聽到這話真的是肅然起敬,趕忙起身朝著老頭躬身一禮。

  「楊老先生,原來您就是梅花道人,那您可是我的前輩!」

  「晚輩之所以萌生寫話本賺錢的心思,可完全是聽聞了您的傳奇故事,說您是我的引路人都不過分!」

  楊新爐本來見到朱允熥如此懂禮,心裡還挺高興的,心想老朱家總算出了個懂禮之人。可聽到他後邊的話,老頭的臉色立馬拉了下來。

  「小友!」

  「老夫寫書可不是為了賺錢,老夫是跟你一樣的心思,想通過話本這等通俗之物警示世人,引導人心向善,莫要生出太多欲望!」

  朱允熥可不聽他解釋,心裡不屑地想著,這老頭太不實誠,賺錢又不寒磣,有啥好遮遮掩掩的?

  「小友,老夫此次前來,只是想跟你討教下寫話本之心得。」

  「不知蘭陵小友,是否肯賜教一二?」

  朱允熥不以皇孫身份自稱,楊新爐等人自然也樂意裝湖塗。

  否則,他們仨現在都是白身,免不得要起身行禮。

  「賜教不敢當,但挑挑毛病倒是可以。」

  「我看過你寫的趙氏姐妹傳,筆不錯,描寫得也挺好,故事就太過一般了。」

  楊新爐聽到朱允熥點評自己的大作,當即正襟危坐,一副恭聽指點的樣子。

  「怎麼講?」

  「老夫觀前人話本也多是如此,實在不知有何改進之法」

  朱允熥見楊新爐如此認真,當下也起了賣弄的心思。

  「這事你得這麼看,就是因為前人寫過了,你才要推陳出新!」

  「我結合你的趙氏姐妹傳,給你舉幾個例子吧。」

  「你的書是趙飛燕直接在宮裡了,這就少了一個巨大的爽點」

  「何謂爽點?」

  「爽點就是讓人慾罷不能的地方」

  「另外,你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

  朱允熥隨口解釋一句,隨後對照著記憶里的一本書,給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

  「比如說,你寫一下趙飛燕入宮之前,是如何通過層層考核,然後順利達成入宮的願望的。」

  「你最好再給趙飛燕設置個進宮的理由,比如說為父報仇啦,或者她們家遭受了冤屈,她進宮取悅皇帝要為家族申冤之類的。」

  「再比如再再再比如」

  一開始楊新爐還是用耳朵去聽,可聽著聽著,他就覺得腦子不夠用了,趕忙拿起筆刷刷刷地記起來。

  朱允熥說的這些太重要了,等於是給他打開了一扇門,並且一腳把他踹進話本創作殿堂!

  秦亨伯爺聽得入迷了,如果不是親耳所聽,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一個十來歲的小小少年,腦子裡竟然裝著這麼多離奇曲折的故事。

  他只是借著楊新爐的破書,就能隨口說出這麼多的故事,稱一句天下奇才都不為過。

  只有高明聽得那叫一個鬱悶,此子如此聰穎,不好好讀經世治國的典籍,整天研究如何寫話本,搞不好將來也是個宋徽宗那樣的昏君!

  高明見朱允熥喝茶喘氣的工夫,趕忙把心中的不快說出來。

  「聽聞三皇孫殿下拆除民房,打算擴建宮殿,不知是否有此事?」

  「有呀!」

  「百姓何辜,只因你擴建王宮就要流離失所!」

  朱允熥聽到這話當場就不樂意了。

  「你個老頭不懂就別亂說,我又不是白拆他們的房子,我照市價補償了!」

  「補補償?」

  高明聽到這話當場愣住,他們老朱家的人拆人房子還能給補償?

  「拆人房子給人補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啥大驚小怪的嗎?」

  「而且我給出好幾套方案呢。」

  「可以折現,還可以等面積置換,還可以一半折現,一半折算成面積,等著我給他們蓋新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高明聽朱允熥這樣說,趕忙起身朝著朱允熥躬身一禮。

  「老夫會去城外打聽的,如果確實如你所說,老夫親自來給你賠禮道歉!」

  朱允熥大度地擺擺手道。

  「這點破事就不值當道歉了,我不會生你氣的」

  「對了,我剛剛說到哪兒了?」

  楊新爐早就等這話了,趕忙提醒道。

  「您剛剛說還可以加入一個溫太醫的劇情線」

  「對對對,還能加入一個暗戀女主的線索,這個線索就暫時設定成溫太醫吧」

  高明見楊新爐如此不務正業,只知道拉著皇孫殿下討論寫話本的套路,對此人生出嚴重的鄙夷之心。

  這不就是「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翻版嗎?

  只不過他們倆談論的是艷情話本

  「三皇孫殿下,你對當今皇帝的執政有啥看法?」

  「太粗糙了,也太殘暴了點,要是換我當皇帝,我肯定」

  朱允熥下意識地說了一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趕忙掐住這個話題。

  「你這個老頭咋回事,沒見我們正討論劇情呢嗎?」

  「今天不談政治,只談風月!」

  「要談政治你找我爺爺談去,找我個當孫子的有啥好談的!」

  楊新爐也不滿高明許久,見他總跳出來搗亂,趕忙把他推到一邊。

  「高兄,你去邊上坐坐,別耽誤我跟蘭陵小友學習」

  「至於你關心的國家大事,改天你親自找他聊!」

  楊新爐把高明推到窗前,趕忙顛顛地跑回去詢問。

  「蘭陵小友,你剛剛說的什麼郡王,郡王原則上來說不能進後宮,也不能邂後女主吧?」

  「楊老先生,咱們是在進行話本創作,你要是老琢磨合理性,那你還寫個屁的話本,你乾脆去寫史書算了!」

  「再者說,史書也不嚴謹呀,你看看史書里各種紅光滿室,天降玄鳥啥的,比咱們編的話本還扯呢」

  高明站在窗前,看著跟兩個損友討論話本的朱允熥,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雖然剛剛三皇孫回答得很簡短,但其中所表達的信息卻非常大。

  太粗糙,太殘暴,可不就是朱元章執政的最大弊病麼?

  由此可見,在這位小皇孫心裡,也是不認可老皇帝的所作所為,並有著改變之心!

  不過,最讓他滿意的是朱允熥回答的態度,那種完全是下意識地回答,更表明了其內心的真實想法。

  只是因為話題太過敏感,加之他年齡太小,這才借著談論話本的由頭終止。

  「不談政治,只談風月」

  高明越咂摸這兩句話,越覺得耐人尋味。

  「三皇孫不簡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