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里,隱約帶著一些落寞,在昏暗的臥室里總讓人錯覺他很無奈,很無力。
南聿庭的確是這樣的感覺。
今天他終於在陳北的再三要求下去了一趟醫院。
結果很不樂觀,雖然醫生說的很含蓄,但南聿庭聽得也很明白。
醫生說:「你應該早點來的,次數這麼頻繁,很明顯是惡化了,怎麼還敢拖著?現在看來,沒法預防,只能減輕了,但是完全失明也是必然結果,而且應該不剩多長時間了,最近可以多把經常去的地方熟悉熟悉。」
以前,他一直裝失明。
現在是真的即將失明,再一次體會當初知道會失明時的心情,甚至更沉重。
因為那時候他未婚,借著失明的藉口讓她嫁了進來,可如今他們有婚姻,他甚至想著從起要安好恩愛。
可他現在這樣的情況,能給她什麼?
就如她所說,除了耗費青春,別無其他。
今天傍晚,傅知遇找到了他,什麼都沒說,給了個所謂樣本,是替她聲討不公的。
她為他付出那麼多,照顧了那麼久,耗費女人最好的年華,而他出軌了代孕的女人奚溪,所以傅知遇說要為她妹妹爭一筆不菲的離婚費。
他竟然覺得十分理解,哪怕知道傅知遇拿到那筆錢也根本不會給她。
所以這一晚,他在認真的思考離婚的事。
夜越來越深,南聿庭卻安安靜靜的躺著,根本睡不著,只是他睜著眼,也同樣眼前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起來。
在餐桌上,傅知恩跟平時一樣,也給他準備了碗筷,一切擺放好。
但是兩個人之間還是那樣的沉默。
直到南聿庭忽然開口:「可以,但辦妥離婚手續前,能不能……」
他居然覺得說著話都很艱難,不知道她坐在哪個方位,他的臉略微側向廚房,終於繼續:「能不能只有我?」
傅知恩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
略微低眉,淡淡的道:「我和阿六從來也都沒有發生過關係,至少離婚前,我懂得守身如玉。」
男人薄唇動了動,「那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昨晚到現在,南聿庭尤其的消沉。
但是吃過飯,他依舊跟平時一樣積極的去上班了。
而她,自然是找阿六去,各不相干。
不過,南聿庭今天去公司,不是忙著辦公,而是把一個金牌評估師叫了過來,讓他幫忙評估他的個人資產,包括公司股權價值。
陳北有些不解,「南總,雖然之前公司受了衝擊,但基本都平息過去了,市值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不用做這麼系統的評估的!」
對此,南聿庭沒說什麼。
這個評估不可能一天就出結果。
所以下午,南聿庭又帶著陳北去了醫院。
之前南總總是不肯去醫院,現在又連續兩天去,陳北都不太摸得透,很多次從後視鏡看了他,「南總?」
這回,南聿庭說話了。
「讓醫生做出精確的診斷,我要知道我看得見的時間還有多久,夠不夠撐到奚溪生產。」
他不想在奚溪生產之前就跟她離婚。
哪怕要離婚,他只是想,必須讓她知道那個孩子跟他沒有關係,也要讓她看看,他對奚溪什麼都有,等孩子生完,鑑定完,他對奚溪可以比對任何人都冷漠。
等這一切表態完,再離婚。
婚,肯定是要離的,他確實不該拖著她,對她不公平。
但是結果並不樂觀。
醫生說:「南先生,就算是保守估計,應該也不會超過兩個月,不可能撐到六個月以上的。」
南聿庭聽完,坐在長椅上的身體略微覆下去,埋住了額頭,很久都沒有出聲。
「謝謝您!」陳北跟醫生打了招呼後讓對方先去忙了。
好久,南聿庭起身,「走吧。」
回到車上,陳北道:「南總,其實也不用太緊張,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也很多志願人士,醫生也說了,如果有合適的晶狀體,做個移植肯定就好了!」
對此,南聿庭笑了笑,眼睛比你想的複雜,你是不是跟范語清一起看電視劇看太多了?
失明之後復明,談何容易?
眼睛看到東西,那是角膜,晶狀體,視網膜和視神經等等配合的結果,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看不見。
電視也不過是電視而已。
那一路,陳北能感覺南總的沉重。
可是這沉重之餘,又總覺得他有一種逼著如釋重負的感覺。
直到回到公司,陳北看到范語清幫他準備的離婚協議,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
「南總!」陳北一把拿過范語清手裡的離婚協議,壓低聲音,「讓你弄就弄?」
范語清也很無奈,老闆逼的。
陳北轉過去看著他繼續道:「太太嫁過來的時候您就這樣,她不可能嫌棄您,何況,眼睛可以治,這婚怎麼能說離就離?」
南聿庭自嘲而無力的笑了一下,「她嫁過來的時候我是瞎的麼?」
他明明好好的,陳北最清楚了。
南聿庭伸手,「給我吧,我看看內容。」
陳北不給,站那兒沒動。
男人看了他,只得道:「你也知道她跟著我很辛苦,我不忍心再拖累她,她現在跟著別人,應該是不錯的!」
「所以,您下午讓做資產評估,就是為了給太太分一半?」陳北終於醒悟。
南聿庭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其實一半已經很少了。我倒是想著,如果因為這個眼睛,我死了,那乾脆把公司都給她得了。」
他這話嚇得陳北睜著眼,根本不敢想南總萬一……死了?
「不可能的!」陳北定定的道:「我一定幫您把適合移植的器官找過來!」
南聿庭點頭,可還是一句:「但婚,還是要離的。」
不離一天,她就不開心一天,這段時間已經冷清得不像樣了,他也不忍看她那樣。
陳北終究是擰不過他,離婚協議被拿了過去。
下一秒,南聿庭自顧笑了,又遞了回去,道:「忘了我看不見,你給我念念吧。」
……
傅知恩回去得比較晚,這些天,她其實都晚,只是南聿庭比她更晚,所以不知道。
今天才算是知道了。
她進門的時候,一眼看到了坐在客廳里等她的男人。
略微蹙眉,還是拿著包包走了過去。
不等開口,她看到了擺在茶几上的離婚協議,看到那四個字的時候,胸口被什麼扎了一下,站在那兒忘了挪步。
「回來了?」男人沖她出聲。
然後頷首,「協議書你看看,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可以改。」
傅知恩終於才慢慢走過去,坐下,又把協議書拿了過來,但是她翻了兩頁,竟然什麼都看不進去。
閉了閉目,「我能不能過兩天再答覆你?今天有點累。」
南聿庭略微「看」過去,聲音里很暗淡,又隱隱有著不悅和心疼,「你喝酒了?」
她沒說話,握著離婚協議的手緊了緊。
好久,他才點了一下頭,「好。」
他沒有問她為什么喝酒,也沒有問她跟誰喝酒,只是慢慢起身,慢慢走回樓上。
那背影,看得傅知恩忽然心酸,眼睛瞬間變得濕潤,卻說不出具體原因。
她帶著包和離婚協議回了自己房間,南聿庭沒有再跟她賴在一起了,臥室里反而讓她覺得冷清。
原來沒有他的空間,也並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