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以後迎來了轟轟烈烈的軍訓,一幫大一的青蔥少年被套上肥大的迷彩服,綠泱泱的一片在大操場上,頂著烈日練走正步。
顧小卿看著身體嬌弱的女生被太陽烤的臉色刷白,還有幾個乾脆直接暈了過去。她就不明白了學校非要讓她們軍訓是為了什麼?難道過兩個禮拜的所謂軍旅生活就會讓她們的身體素質,思想素養邁上一個新的台階?不過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既然人家讓你這麼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顧小卿正這麼想著身邊傳來了一聲悶響,她扭頭一看,好嘛這回倒下去的是個男生。看著人被抬走,身邊的李喆傳來一聲嘆息:「哎!人們都說我們是垮掉的一代,看來是有道理的啊,就這身體素質,是垮掉了。」
顧小卿聽著她這話怎麼有種幸災樂禍的意思吶?她扭頭看她,李喆朝她擠眉弄眼的笑,看那樣子精神的很。顧小卿看她那精神的樣子,心想:「這傢伙果然沒辜負了她吃的那麼多的糧食。」
說起來李喆這人也是個神人,顧小卿就沒見過像她那麼能吃的女孩子,不對連男的也沒見過。
第一次和她吃飯的時候,兩人各要了一份盒飯,顧小卿剛坐下準備吃,忽然發現李喆不見了,她正扭頭去找就看見李喆用筷子插了四個大饅頭走了過來,因為開始不熟,顧小卿沒好意思問,十分驚奇的看著她把一份盒飯和四個大饅頭都填進了肚子裡,那饅頭一塊錢兩,平時她最多也就能吃兩個。
結果到吃晚飯的時候李喆更是誇張,顧小卿眼睜睜的看著她吃了一大份麵條,4個餡餅,四個饅頭。她低頭去看看李喆的肚子,很神奇,還是扁扁的。
李喆抹著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嘿嘿,我從小就能吃。小時候在鄉下我奶奶帶我,老也吃不飽,結果等我媽把我接回去後見著吃的就往嘴裡塞,剎不住車了。」
顧小卿說:「你還行,沒吃成個胖子。」
「我這是遺傳我爸的體質,我爸就特別能吃,還不胖。」
顧小卿無不羨慕的說:「福氣啊!」
兩個星期的軍訓除了讓顧小卿更黑了點以外,沒有給她留下太多值得記憶的事情。大家痛快的脫下那身已經有些變顏色的迷彩服後,正式開始了大學的學習生涯。
顧小卿在正式開課後,開始尋找一些打工的機會,雖然和她爸說好了開計程車的事,可她也不想閒著,她去一中借讀的5萬塊錢一直壓在她的心上。她覺得這是她欠她爸媽的將來是一定要還上的。
最後顧小卿找了個周末在超市做促銷員的工作,陳春輝找了一個家教的工作,顧小卿知道陳春輝家裡不是一般的困難,她的學費是靠國家資助貧困學生的貸款來的。平時看她是節省的不能再節省,一塊肥皂既用來洗衣服,也用來洗臉,洗澡。
在這個宿舍里,鄒靜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每天要到快熄燈才回來,早上上課就走了,基本和她們沒有什麼交集,至於陳春輝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貧困很是自卑,平時做什麼事情都是小心翼翼,和人總是隔著一層。到是李喆和顧小卿最親近,知道顧小卿要去打工也非跟著去。
顧小卿找了一份在超市做促銷咖啡的工作,她穿著商家提供的服裝,在賣場入口請路過的顧客品嘗。李喆也跟著湊熱鬧,站在她旁邊幫著吆喝,她穿著便服在顧小卿的攤位前跑來跑去,熱情的請路過人喝咖啡,多數人看著她可愛的樣子都會給她面子,到是省了顧小卿不少事,只需要衝沖咖啡就好了。
剛開學課業還不是很忙,超市促銷員的工作結束後,顧小卿又應聘到麥當勞去打工,她的四年大學生涯就這樣忙碌而充實的真正開始了。至於大學校園裡里粉紅色的戀愛氣氛一點都沒有蔓延到她身上,這裡面的原因,一是她剛來的時候太黑了,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出色。二來她自己也沒有動過那方面的心思,對她來說好像從去年夏天的那個下午開始,她的心裡就繃起了一根弦,緊迫的逼迫著她往前走不允許她停留下來,為別的事情多費心思。
快到十一的時候,有一天顧小卿下課後驚喜的在宿舍的樓下看見了唐果,唐果一看見她就飛奔著跑過來,那姿勢真是猶如乳燕投林,一頭就扎到顧小卿身上,她的衝勁讓顧小卿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顧小卿拎著唐果的後衣領把她從自己身上扒拉了下來:「好好站著說話,人家都看著吶。」
唐果撅著嘴委屈的說:「小卿,你說你都多久沒回去了?」
顧小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從來學校後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去了,她和唐果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分開這麼久。
這時旁邊的李喆蹭過來,端著手,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唐果說:「這位漂亮的妹妹是誰啊?介紹介紹唄。」一臉色迷迷的相。
唐果也不認生,笑得燦爛對李喆說道:「我是唐果,小卿的朋友。」
「行!收了,小卿的朋友嘛,就是我的朋友,走上樓去。」說完就上去拉了唐果的手往樓上走。
唐果笑嘻嘻的也任她拉著往前走,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一直嘀嘀咕咕的,還不時的發出兩聲笑聲,畫面很和諧就是李喆的笑聲有點嚇人,顧小卿心想這也熟悉的太快了吧。
宿舍里沒人,鄒靜這個時候肯定是不在的,至於陳春輝估計是做家教去了。李喆是個自來熟進屋就拉著唐果坐到自己的床上,還拿出自己的零食給唐果吃,兩個女孩湊在一起唧唧咕咕的聊著一些在顧小卿聽來是比較白痴的話題,她們的氣氛很是熱鬧,到是把顧小卿撇到一邊了。
看著她們顧小卿心想:「這個世界就是有一種人,心懷善良,總是對生活充滿熱情,雖心智單純卻也生活的快樂。」
唐果沒有在這裡待很久,晚上的時候她們三個到學校門口的飯店裡吃了晚飯,顧小卿把李喆先打發回去,自己陪著唐果在校園裡散步。
她陪著唐果在在校園裡走了一圈,路過操場的時候唐果特意走到正中央駐足默默環視了一周。看著這樣的唐果,顧小卿忽然想,在中國,可能有很多的少年心裡都有一個大學夢,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跨進這道門檻的。
走到顧小卿她們教學樓前的時候,她想把唐果帶進去看看,但唐果看著樓前三三兩兩進出的學生,止住了腳步怎麼也不願意進去。顧小卿看看她的臉色,沒有再勉強她。拉著她的手往校門口走去。她知道在那些學生面前心思單純的唐果有一種自卑感。
顧小卿本來想留唐果住一晚上的,可唐果說明天還要上班,非得回去,顧小卿沒辦法只好把她送到校門口,打算打車送她回家。
到校門口的時候唐果忽然轉身對顧小卿說:「小卿,真好。從小你有點好東西都會分給我一半。現在你上大學了,就和我也上了一樣啊?」
顧小卿明白唐果說的意思,從小她們什麼好東西都是分享的,唐果把上大學這件事也當成一種東西以為是可以分享的。
顧小卿悶悶的應了唐果一句:「是的,都一樣。」她心裡明白不是所有的一切只要她願意就可以分享的。再說就算是可以分享,那被分享的也不一定是什麼多好的東西。
把唐果送走後,顧小卿有些心情鬱悶的回到宿舍。她進門的時候李喆正在玩電腦,看見她回來,轉過身懶洋洋的對她說:「剛才宣傳員來通知,下個禮拜系裡開迎新晚會。要求每個宿舍出一個節目。」
顧小卿走到桌邊喝了口水回道:「哦,知道了。」
李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神奇的看著她:「你就這反應?你可是宿舍長,你看咱們宿舍這幾個人,誰像是有藝術細胞的?鄒靜你是別指望了。我,你也不用指望了,我唱歌能把調跑到五指山去。」
顧小卿把李喆扒拉開往衛生間走去:「不就是唱歌嗎?我去唱好了。」
李喆跟過去扒著門框看著在洗臉的顧小卿說:「你唱歌?我沒聽錯吧?你不像是會唱歌的人啊?」
顧小卿被她逗笑了,她用紙巾把臉上的水印干,然後問她:「那會唱歌的人長什麼樣?」
李喆低頭喃喃自語:「反正不是你這樣的。」然後她忽然把頭抬起來賤賤的調戲顧小卿:「來,妞給爺唱個曲聽聽,唱好了,爺重重的有賞。」
顧小卿扯了塊毛巾扔到她臉上,吼了一句:「你丫給老娘滾!」
迎新晚會安排在十一假前,晚會的前一天顧小卿回了一趟家,她回家是來拿吉他的。
顧小卿上高中那會唐果追了一段時間的謝霆鋒,那會報導說謝霆鋒專門去日本學吉他,彈的怎麼怎麼好,她自己也非要去買一個來學。唐果他們家管她嚴,她不敢把吉他拿回家,就放在顧小卿這裡,買了幾本學吉他的書自己練。那段時間顧小卿覺得新鮮也跟著唐果瞎練過,反正兩個人後來都沒學出什麼名堂。顧小卿比唐果強點,能勉強彈成調。但也只有一首歌能拿的出手。她平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拿出來邊彈邊唱,來來回回也就唱那一首歌。所以現在讓她彈唱這首歌也還勉強能糊弄糊弄人。
顧小卿她媽看見她回來有點驚奇問她:「不是馬上放十一了嗎?怎麼今天回來了?」
「回來拿點東西,一會還要回去。」顧小卿解釋說。
她媽媽沒再問她,轉身去了廚房。讓顧小卿意外的是今天她們家晚飯的餐桌上,菜式格外的豐富。她吃飽喝足後還打包帶走了一些。
李喆看顧小卿背了把吉他回來,神奇的追著她問:「你來真的?到時候禮堂里可能有上千人,那要是丟臉可就丟大發了。」
顧小卿把手裡的保溫盒舉到她面前。於是李喆兩眼放光立刻收聲了。
顧小卿演出當天其實沒有李喆說的那麼誇張,禮堂里沒有上千的人,不過看樣子七八百的人是有,這種大學生的迎新會,可想而知整個場面都是鬧哄哄的,前面表演的人沒有什麼高潮,下面的觀眾比上面表演都要熱鬧。後來一個宿舍的男生演了一個非常爆笑的歌舞,做盡了搞笑的動作。終於把下面觀眾的情緒都煽動了起來。台上台下鬧成一片。
顧小卿是挨著那個搞笑的節目上場的。報幕員報完她的節目後。她自己拿了把椅子走上台,調整好麥克風的位置,坐下來,調試了一下琴弦,也沒有多餘的話,開口就唱。她唱的是王菲唱到紅極一時的《紅豆》。
顧小卿唱出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和王菲飄渺清亮的音質不同,她的嗓音直接而純粹,在流暢的吉他伴奏下,如細沙一樣流淌而出。她一開口幾乎就讓禮堂里的聲貝降低了一半,隨著她慢慢唱出的歌聲,禮堂里,今晚第一次安靜了下來。
顧小卿今天穿了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長袖T恤。她的頭髮一直留著短短的男生頭,前面有一縷碎發滑落下來,擋住了她一半的眼睛,顧小卿其實長的不是頂漂亮,頂多也只能用清秀來形容。她這段時間養的不錯,沒怎麼出去曬太陽,現在的膚色比較接近小麥色。在舞台柔和的燈光襯托下,有一種異樣的,也不能說是美麗,應該是一種味道。
她一曲結束後微微彎了一下腰,算是對觀眾鞠了個躬。提起椅子就回到了後台。台下的人,一開始還沒有從她乾淨利落的動作中反應過來,她下去後,一開始台下的掌聲只是稀稀落落的,慢慢的鼓掌的聲音才開始越來越大。有的男生因為一開始沒有認真聽報幕員的報幕,這會都在四下打聽著這個女孩是誰。可以說,顧小卿因為一首歌,在一段時間內,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
顧小卿一回到後台,李喆就撲到她面前,雙手合十,一臉仰慕狀:「小卿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顧小卿把吉他裝進琴盒轉身對她說:「你那麼敬仰,今晚的宵夜就你請吧。」
「沒問題,咱們就學校門口翠華樓隔壁的炒河粉兩份吧?」
顧小卿笑罵:「滾!」
顧小卿今天來到後台後,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裡看見一個奇怪的人。此人穿著一身純黑色的正統禮服,從衣服的做工和面料,就是顧小卿這種外行也看的出價格昂貴。那人垂著頭安靜的坐在角落裡,他面容精緻,衣著考究,坐的姿勢沉穩而內斂,但卻渾身散發著請勿打擾的氣息。在這個人來人往,周圍到處充斥著奇裝異服的混亂環境裡,這個人成了一個突兀的存在。
因為這個人,顧小卿在結束自己的表演後,特意留了下來。她想看看,這個在這種大學生迎新晚會上,如此衣著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演出。
沒想到這個人的演出竟然是壓軸的節目,他上台的時候還有人幫他推了台鋼琴上去。他走上台,向下面的觀眾標準的鞠躬,然後沉穩的坐到鋼琴前開始彈奏。他彈的是蕭邦圓舞曲C小調,顧小卿不懂古典音樂,但就是她也聽得出他彈的不是很好,在幾個音階的連接上很倉促,一聽就是基礎不好的。
顧小卿覺得他所表現出來的做派和他演奏的水平不在一個層次上,但這個人彈奏的很認真,與其說他是在為下面的觀眾表演,不如說他是在完成一種儀式。從顧小卿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他一開始彈奏的時候,仿佛是沉浸在回憶里,臉上呈現出一種朦朧的微笑。他微微仰著頭,似乎在用琴聲在對他心裡的人述說著。慢慢的隨著曲子進入尾聲他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轉換成了一種傷感,當他敲出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顧小卿發現他的眼角似乎有一滴眼淚要滴落下來,曲子結束時,終於一種悲傷的表情定格在他的臉上。
顧小卿知道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