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都是套路
實際上高二身邊的這些個伴當,每一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其中就包括徽宗時期比較著名的人物,如譚稹、楊戩,蜀中鄧氏子弟鄧洵武,道畫居士徐知常,高俅的親兄弟高傑,還有兩個端王府的侍從。
這兩個說話的人,頭一個開口的卻是徐知常。
徐知常善寫文章,長於吟詠,精通道家經典,更擅長繪畫仙佛神女、天王之流,平日頗受端王親近。
第二個說話之人卻是宦官譚稹。
此時譚稹與楊戩皆任給事掖庭,乃是宮中不入流的小宦官,因著哲宗和向太后親近端王,故而投庇到端王府中。情形類似的宦官在北宋宮庭中並不少見,歷代宋帝亦不禁絕,算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原因就在於北宋皇帝的繼統特色。
這些個人明面上以高二為首,實際上真正能夠拿主意的卻是徐知常和兩個宦官。
二狗在暗處偷聽他等議論,卻終於明白了這些人玩的些套路的目的,卻正是要賺那李家小娘子。
或許有人就問了,李清照不過一個官宦小姐,就算她如何才華卓著,又如何勞得端王府的心腹之人算計她?
他等算計李清照,當然不是為了李清照本人,而是為了她那個極為寵溺女兒的老爹——李格非,以及李格非身後所代表的蘇門子弟。
二狗在這些人的商議過程中,卻聽得了另一個不在場的核心人物——禮部侍郎趙挺之家的三衙內趙明誠的名號,由此二狗卻得出了一個足以引發大宋朝堂震動的結論,趙挺之與端王府有所勾連。
這就有點問題了。
須知當今官家哲宗年齡不過二十二歲,按常理來說正處於青春正茂的年紀,往後的日子長著呢,誰能猜到他會在三年後驟然病逝呢!
而趙挺之卻在這個時候與端王勾連的不清不楚,放在其他任何朝代那都是抄家滅族的命,便是在北宋一朝,貶黜偏遠軍州卻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不過二狗可沒有甚心思去管老趙家的糟爛事兒,他只在意自己的李家小娘子。
本來二狗是可以直接殺了這些個搞鬼的傢伙的,只不過這只能算是治標不治本,且那趙挺之父子尚未露頭,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故而二狗卻選擇了暫時隱伏不動,靜觀其變。
高二這一伙人卻不知隔牆有耳,卻很快就商議妥當了計劃的變更,然後開始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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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近些時日,西園雅集上卻開始流傳一則街頭消息。
說京中有一戶前朝顯第的落魄後人,卻在泰山廟一帶售賣前唐著名畫家韓滉的名畫【五牛圖】。
韓滉繪畫遠師南朝陸探微,善畫人物,尤喜畫農鄉風俗和牛、馬、羊、驢等。其畫牛之精妙,堪稱世間無雙,【五牛圖】算是其作品中的佼佼者之一。
當然,斯時韓滉流傳於世的作品不少見,不像後世一般【五牛圖】幾乎是遺存孤品。所以前來西園雅集聚會的文人雅士們雖得對這街頭消息感到好奇,卻也不至於聞風而動。
只有人問那西園主人王駙馬:素問王兄最喜搜集前朝名畫孤本,何不遣人尋了那賣畫人,收了那【五牛圖】?
而王駙馬卻只笑而不語。
他卻心知那【五牛圖】的真正主人是哪個,端王這般操弄,卻不知又耍得哪門子把戲,自己傻了才會往裡面摻和呢。
李格非乃是西園雅集上的常客,自然也聽說了有人街頭售賣【五牛圖】的消息,只他自來清正,亦無有甚前去購買的興趣,卻回家將這消息當做趣事告訴了妻子和女兒。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清照卻對這【五牛圖】上了心。
這裡卻得說明一下,莫看李格非與李清照是父女關係,但在個人財產方面,李格非卻遠遠不及其女兒,原因在於宋代比較獨特而又開明的女方嫁妝繼承制度(具體書友們可以百度一下,這裡就不詳述了,省得大伙兒嫌太水)。
李清照的母親乃是前宰相王珪長女,家世顯赫,底蘊深厚,其嫁妝自然豐厚非常,而王氏病亡後,這些個嫁妝就被獨女李清照給繼承了。
當然這種事若得放在某個【風月寶鑑】的賈家,說不得李清照就得跟林妹妹一般,早早的就香消玉殞了。
可惜李家不是賈家,李格非亦不是賈府的那群吃人的畜牲,他乃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守著前妻遺留給女兒的偌大家私,不但不曾覬覦分毫,反而不時的還往裡面添點兒份子,壯大李小娘子的革囊,藉此表達一下自己這個當爹的心意。
確切的說,李清照就是李家確確實實的小富婆一枚。
故而面對【五牛圖】,李格非這個窮爹可以不動心,但李清照這個闊綽的女兒卻有將之據為己有之意。
不過李清照倒也不曾魯莽,她卻尋了個好天氣,帶著仆女菱湘,以去泰山廟上香為由,卻去得那處探尋情況。
這汴梁城東的泰山廟一帶亦是個繁華的地方,平日裡便人來如梭,有常駐的市子(商業街),且常三日一小集,五日一大廟會,雖比不得內城的馬行街繁華,卻更顯的熱鬧些。
今日卻正是泰山廟附近小集的日子,李家小娘子卻與仆女菱湘坐著馬車到了泰山廟,卻並未入得廟中燒香,而是顧自在集市中閒逛。
她等雖為買畫而來,卻也不曾一來就直奔主題,而是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這片人間繁華地。
二狗這幾日一直盯著端王府的一伙人,卻在這泰山廟附近逗留了些許時日,直把這處的地方都摸透了。
他一開始並未發現李清照主僕的到來,反而首先發現了太學監生白時中、李邦彥、王甫一夥兒,最令他感到有問題的卻是其中一個新面孔。
那是一個頗有些個人模狗樣的娘娘腔兒(二狗的鄙視語),論相貌只比妖孽狀態的二狗稍遜些許,其人丰神俊朗,氣宇軒昂,讓人只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二狗幾乎第一時間就確定,這廝應該就是那該死的趙明誠,歷史上李清照的官配男。
怪不得這廝歷史上能博得李清照的好感,只臭皮囊就已經在百米起跑線上提前贏了別家九十九米,最後那一米只剩下一件事,用人品才華打動李小娘子。
當然就才華而言,遍尋整個大宋,只怕也就那位正準備行李去海南島釣魚的大蘇能與李小娘子一較高下。至於其他人,李小娘子絕對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一句,所有不會去海南島釣魚的諸位都是垃圾!
故而趙明誠唯一能夠向李家小娘子展現的就是自己的人品了。
趙明誠的出現,讓二狗頓時猜測到了一件事,李清照怕是也出現在這附近了。
果然,隨著二狗的特意找尋,他很快就發現了李清照主僕。
如此這場大戲的所有演員全部就位,戲劇性的表演也終於要開始了。
而最先入場的,正是一群橫行的螃蟹···啊不!應該說是橫行如螃蟹一般的豪門惡少,一個搖著摺扇,渾身著錦的豪門衙內,扮演者大內宦官楊戩。
這楊戩帶著幾個同樣身著錦衣的僕從,卻在這泰山集廟前橫衝直闖,每過一處,便有過處人仰馬翻之勢。
便只李小娘子主僕,卻正在這伙「惡人」經行處。
她等女兒家柔弱,自不敢阻攔這伙惡人,便早早閃到路邊。
可惜這伙兒人卻是來故意找事兒的,卻在路過時,故意推的幾個人,幾險些把李家主僕撞翻在地。
菱湘勉強扶著幾欲摔倒的李小娘子,卻對著那伙兒揚長而去的惡人大加鄙視。
李清照被人撞得狼狽,自也心中有氣,只瞪著好看的大眼睛不曾言語。
卻說楊戩一夥兒人來得廟集的深處,卻正見得一個小小的書畫攤。
那書畫攤雖得占地不大,物品也稀少,卻都是些難得的好物,精製的狼毫筆花兒,頗有些年份的硯台,漢白玉的筆洗,還有些個本朝前輩的提筆字畫,每一樣都有些個幾十貫的價值。
當然在這書畫攤上最值得人們側目的,卻是那一卷繪有五頭健牛的軸畫。
旁邊有好些人在那裡駐足欣賞那畫軸卷面上露出的一回首舐舌的老牛之像。
二狗遠遠看那畫,雖得他對書畫並無研究,只一眼便覺得不凡。
畫中那牛沒有甚背景襯托,畫家卻用粗壯有力的墨線勾勒牛的輪廓,生動的表現出了牛的強健、沉穩和行動遲緩,將其溫順又倔強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比之後世的所謂高清照片表現的傳神多了。
蓋因後世的照片雖得更具體,卻失之匠氣,不似這名家之畫富有靈魂氣息。
而那賣畫之人,卻是道畫居士徐知常出演。
楊戩一伙人近得畫攤,卻把圍著的人等俱都推開,包括混在其中的李邦彥、王甫等人楊戩幾個也不曾對他們有絲毫客氣。
眾人見得惡少楊戩一夥兒兇惡,卻吃得氣來只能吞聲。
楊戩上前扒拉起那畫,打開來胡亂欣賞了幾下,卻指著其中的一頭牛叫道:「這畫得是甚破玩意兒!畫甚不好,偏得畫牛!還蹭那樹枝子也不怕扎!待得我買回家,一把火兒燒了!免得這作畫的貽笑眾人!」
周圍人眾聽得,俱都大驚失色,只紛紛大呼不可,直斥他暴殄天物。
楊戩卻不懼他等,只作色道:「你等何人耶?!敢來管耶耶的閒事?!待得耶耶買了這畫,是燒是撕乃是咱家的自由!」
說得他便拿眼瞪那賣畫之人,喝問道:「那窮酸,你這牛子畫多少銀錢賣得?」
徐知常卻一副愁苦的模樣打扮,穿著已然殘破的舊錦衣(代表曾經家世不凡),卻面色暗黃消瘦,好似很長時間吃不得飽飯一般。
他一副心疼模樣的伸了一根手指,又比劃了一下道:「俺這畫乃是前唐名家所作,價值千貫不虛,衙內若得想買,須得付一千二百貫足陌才可。」
楊戩聞言,卻大怒道:「價值千貫卻賣一千二,如何敢訛詐與耶耶?!你這破畫且就幾頭破牛,咱家便是買五頭真牛,卻也不過百貫花銷!伱這廝莫不是在獅子大張口?!哼!罷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二百貫錢,這畫就是我的了!來人,且付與他錢,我們走!」
這楊戩說著便要抱著畫軸走,那徐知常如何肯依,卻一把抱住楊戩的臂膀,只叫道:「衙內何敢欺人耶?!俺賣這畫得了錢,還等著給家人買藥看病,你若這般巧取豪奪了去,俺這一家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楊戩一腳踹倒那徐知常,卻叫囂道:「你家人死活,卻與耶耶何干?」
只幾人正爭執間,卻聽得一聲怒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何敢如此巧取豪奪!」
眾人包括楊戩一夥兒卻都循聲望去,卻見一氣宇軒昂的俊朗書生大步行來這裡。
他到得近前,以摺扇戟指楊戩喝道:「你是哪家的紈絝,卻敢在天子腳下撒野!也不怕給自家長輩惹得禍患!且把畫卷還與主人家,若得想買,且帶真金白銀來買,休得用這般下作手段!」
那楊戩卻把鼻子一橫,道:「我便強搶了,你又待如何?」
那書生卻喝道:「你道我等管不得你麼?我卻不須多作,只一封諫書投到御史台,自有朝中的正直之士對你家追責,到時我看你如何給家裡長輩交代!」
楊戩聞言,卻似被掐中了七寸一般,只漲紅了臉大叫道:「你是何人?卻來這裡多管閒事?」
那書生昂然道:「某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密州趙明誠是也!現為國子監監生,你若有甚不服,直可來找我便是!」
說罷,趙明誠卻自楊戩手裡奪過畫軸,細心的撫平折皺,然後小心的卷好,卻還給那徐知常。
只那楊戩面上一陣青白不定,旁邊有伴當卻用大部分人都能聽得的聲音與他說道:「衙內,這廝是原禮部侍郎,現轉入吏部任職的趙挺之家的三衙內,我等犯不上與他敵對。」
楊戩聞言,卻叫道:「原來你這廝也是自家人。罷了,看在我等都是一般出身的份上,今日且讓你一回,咱們走!」
旁邊或有人問道:「這惡衙內卻言與趙家衙內出身一般,卻不知是何等來歷?」
只白時中卻在一邊說道:「那吏部侍郎趙挺之乃是宗室之後,祖父被仁宗封爵楚國公,如今趙侍郎家雖得無了爵位,可名牒卻扔在大宗正寺的玉牘上呢。」
其他人聞聽此言,卻俱都恍然,只道那惡少也是某家宗室分支的衙內。
而那趙明誠卻把畫軸還與徐知常,卻語重心長的說道:「攤主莫煩晚生多嘴,此畫乃是一等的好珍物,足可用以傳家,攤主若得這般賣了,豈不是可惜之至!」
那徐知常卻一臉愁苦的說道:「相公厚意,俺自是知曉。想俺祖上也是官宦之家,如今卻已然家道中落,家中兄弟前些時日出去,更被一惡人毒打至重傷垂死,正等著銀錢買藥救命,不得已,俺才賣得這些個祖上傳下的物什。」
趙明誠聞言,卻略一思索,只從旁邊王甫那裡借取了兩錠大銀,卻道:「攤主這畫若得賣了著實可惜!我這裡有兩錠大銀,你且拿去急用,畫先自收著便是!」
那徐知常接了銀子,卻感動的無以復加,只垂淚道:「相公高義,小人無以為報,願把這【五牛圖】相贈閣下!以酬相公之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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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