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羅星系是一個規則的倒三角,想要進入凡爾登必須依賴耶羅的主通道,上月初旬,耶羅星系的進出主路因戰爭被斷,一部分商貿者選擇繞路從後方進入凡爾登,但這樣不僅會消耗大量燃料,且路途中極有可能遭遇蟲洞和未知風險、甚至會碰上蟲族。另一部分商貿者乾脆捨棄了素有黃金三角之稱的耶羅,直接去別的地方賣出手中貨物。軍火供應被斷,安雅和蒂蘭的交易進行得並不順利,蒂蘭告知安雅她的渠道並沒有如約將貨物送到她的手上。女孩非常抱歉地讓他再等一些日子、或者乾脆去別的軍火商那兒購買需要的資源。
「三天,」安雅同她對望:」可以麼。」
「三天的話他們不一定能從開羅走過來,不過我會催的。」視頻那端的蒂蘭鬆了口氣,她實在不想得罪安雅,但手頭的東西也真的周轉不開,三天時間應該足夠那批貨過來了,就算不夠也得夠。她看了看四周:「你家那位不在嗎?」
「……」安雅淡淡瞟了她一眼。
「隨便問問,別那麼嚴肅嘛。」話雖如此,蒂蘭的小臉還是流露出了失望神色。要知道那般有韻味的美人實在不多見,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個青年身上有種非常吸引人的特質,大概也是那樣特殊的氣質吸引了安雅:「話說回來,你這次要貨要得很急啊,以前不是無所謂嗎?」
「不太喜歡這個地方。」
「不喜歡這個地方所以想快點拿到東西離開?」蒂蘭眉心一擰:「喂喂喂,開什麼玩笑,你明明來凡爾登成千上百次了吧?突然嫌棄它它會傷心哦。」
「蟲子變多了。」
「……這倒的確是。你知道嗎,有人說聯邦已經保護不了公民啦,早晚有一天我們的家園會被蟲子踏平,到時候它們就住進我們的豪宅里,邊喝我們的酒邊睡我們的姑娘。」
「你自己就是女孩子。」
「我可不是那種等人保護的女孩子啊,如果聯邦能保護我,我怎麼會十二歲就知道怎麼給六根膛線的槍上油呢。」蒂蘭笑起來:「我說的並不是空穴來風。春天是昆蟲的繁殖期,它們會在這個季節發.情,最近下城區有好多漂亮的妓.女莫名其妙失蹤,被找到時每個都開膛破肚,懷出來的小怪物已經不見了,最諷刺的是她們身邊都放著時間轉換器,上面的時間最少都有200年,蟲子還懂得嫖,實在是很好笑吧?」
安雅興致缺缺:「你想說什麼?」
「看好你家的……弟弟,」這個稱呼令蒂蘭頓了頓,她也覺得安雅的惡趣味有點變態:「相信我,大多數人都喜歡他那種類型的,畜生也不例外。」
巨大的阿方索停留在凡爾登河岸,正是春意盎然之時,從東方移植來的櫻樹剛吐露花朵,粉白花瓣沉甸甸地掛在枝頭。花開得太盛,仿佛稍不注意就會隨水而下,那艘神跡般的星艦停留在櫻花林里,最高的櫻花樹也不能夠到它的三分之一。恍若迷宮的星艦最里處睡醒的青年正漸漸睜開烏黑眼眸,安雅推門而入看見的便是對方睡眼惺忪的模樣,在青長夜隨口喊了一聲哥哥時,他的心像被什麼撓了一下、忽然輕得快要融化開。安雅的目光下意識點過對方肢體上沉重的枷鎖,他都說不上來這算良性循環還是惡性循環,青長夜越是在他面前展露柔軟的一面、他越是喜歡這個人,就越恨不得把對方死死鎖住。他知道愛情里除了占有欲還有很多別的東西,他應該退讓、也應該試著理解對方,但他做不到,青長夜已經把他的安全感和信任用光了。就連蒂蘭那種女孩都會對退步嗤之以鼻。
「青青餓不餓?」
「餓了,」青年伸出雙臂,他被安雅教得很乖,這類撒嬌般的動作做起來絲毫沒有羞恥心。白皙纖細的小臂勾在安雅的脖子上。後者輕拍他的背:「帶你去吃東西?」
青年似乎嘀咕了什麼,湊近安雅才聽見他說不想吃大香腸,一股灼燒感涌遍男人的四肢百骸,他壓下衝動溫聲詢問:「為什麼?」
「好撐,會脹死的。」
「……」安雅深吸一口氣,終於忍不住吻了他:「青青乖,不能挑食。」
他當然會把青長夜看好。不需要蒂蘭提醒他都會讓他遠離蟲子,他隱約感覺青長夜對這些莫名其妙的怪物非常有誘惑力,就像那條死在梵蒂岡的人魚……
「這是什麼?」安雅面無表情拿起盒子裡的項鍊,從簡潔的設計和造型看,這些東西毋庸置疑是男士的。對面的女孩面上掛著笑容,內心卻心驚肉跳:「從外星系來的奢侈貨,大多是幻獸身體的一部分。有抗氧化和防止病毒傳染的作用,你現在拿的是一條魚形幻獸的骨頭。帝都的少爺們最近都喜歡戴這些東西。」
「你不賣軍火開始賣首飾了?」安雅陰測測地勾起唇:「要不我把你的眼睛挖了吧,瞎眼的姑娘賣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更有說服力。」
蒂蘭試圖引起安雅的興趣:「我是順便撈一筆,這些很賺錢哦,有好多不怕死的賞金獵人專門去森林獵捕幻獸――」
「三天已經到了。」安雅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鐘:「還是挖了吧。」
「……首飾供應商和軍火供應商走的是兩條路!走私軍火過不了聯邦的安檢,再等六個小時,最多六個小時!我保證把貨物送到你手上!」
「早說不就好了,拿這些討好我管屁用,」安雅懶洋洋地收回手:「我像是捨得為難小姑娘的人嗎?」
「……」
你他媽就是啊!大混蛋!
「這是什麼?」安雅突然看向那堆閃閃發亮的幻獸部件里的一抹紅色。平心而論,蒂蘭帶來的東西里都蘊含著極為強大的生命力,剛才他隨手拿的那塊魚骨頭至少都來自b級幻獸。估計小姑娘心裡的確過意不去。蒂蘭纖細的玉手將安雅說的物件拿了出來:「我記得是藤鳥的脖頸毛。」
「鳥毛長這樣?」安雅接過那塊水紅色的薄片,他將它放在光下查看:「明明像鱗片。」
「藤鳥的脖頸毛非常堅硬,看上去就像穿山甲的鱗。藤鳥被戲稱為不死鳥,除了脖頸,攻擊它們全身上下任意一處藤鳥都不會死亡,這是它們唯一的致命處,所以羽毛才進化得格外堅硬。你看,這上面有樹枝狀的裂紋,藤鳥身上的羽毛都有這種裂紋。」見安雅有興趣,蒂蘭忙不迭解釋。她根本沒往魚類考慮,現存最大的魚型幻獸只到人的手掌大小,世界上壓根不會有這麼大的幻獸鱗片:「我是從一群賞金獵人的手裡收的這個,我們合作過很多次了,他們也說這是不死鳥的羽毛。」
「這個怎麼用?」
沒有線鏈、也沒有穿環,蒂蘭給他的……暫時就當是羽毛,只獨獨有一根羽毛。耶羅這片星海里充斥著欺詐和背叛,在凡爾登做生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雙方上談判桌前都必須喝吐真藥水,他給蒂蘭的藥水是他親手調的、蒂蘭只可能說真話。這玩意兒大概的確和人魚的鱗片沒什麼關係。在瑟斯家的地下水池,他第一次看見那些尾巴中央一點紅的人魚時,安雅便覺得被魚尾包圍起來的青年和那類仿佛灼燒生命的紅色格外相襯。可惜他不能從從魚尾巴上揪一枚下來,占有欲令他忍受不了青長夜身上出現人魚的東西。
「這上面有魔咒,沾水後放上皮膚會自己貼上去,不過以後取下來有些麻煩。」蒂蘭露出了笑容,她終於消除了心裡的愧疚感:「我也覺得這個和他很襯。」
黑眸微微睜開,青年眯了眯眼,刺眼的陽光讓他翻了個身。賴了一會兒床後青長夜從柔軟的羽絨枕間撐起身子,他和往常一樣先看了會兒窗外的櫻花。阿方索太高了,坐在窗台邊只能看見粉色樹頂,就像一把飽滿的傘。他和安雅的床就在窗邊,對方卻從不擔心他從窗口逃跑,一是因為鎖鏈、二則因為他根本沒有逃跑的意識。安雅不在,但有人替他理過被子,睡覺前他嫌熱故意把那床價值千金的絲綢薄被扔在了一邊,只可能是安雅來過。放在床頭櫃的水紅色薄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哥哥放了什麼在這兒?
它很小,但極其漂亮,薄片在陽光下熠熠發亮,窗外開得燦爛若霞的櫻花加起來似乎都不及它一半明麗。安雅經常會給他帶來他沒見過的東西,比如攝像機、書本、還有一種可以顯示畫面的玻璃,他猜紅色薄片大概也是什麼新禮物,反正早晚安雅都會讓他碰一碰,青長夜乾脆抬腕觸到了那塊薄片。
筋骨生長帶來的疼痛令他差點叫出聲,他能看見自己的手腕不斷扭曲,嶄新的骨頭和筋脈在裡邊亂竄。很疼。比安雅施加在他身上的懲罰疼多了。但即使他疼得快要死掉也鬼使神差沒有丟開它。大量畫面紛至沓來,窗外櫻花在風裡搖晃,重新覓回的異能令青長夜能清楚感受到每一縷遷徙過枝椏的細風。萬千時間從腦海里飛馳而過,破曉和黑暗於他的眼前徐徐鋪展:塞壬死前給他的鱗片能夠消除所有的負面作用,那塊連接的命眼的鱗片是人魚的心臟。憤怒和恨意令女巫眼裡的光逐一熄滅,他給他餵了消去記憶的魔藥。火色沖天,破敗的大教廷於少年暗藍的瞳孔里涌動……
青長夜攥緊了鱗片。他的記憶一點點歸來,斷掉的四肢也在塞壬留給他的異能里重塑。
[我知道想法和實踐是兩碼事,但我也不可能去有你在的天堂啊。]
[為什麼我去天堂?]是他自己的聲音。青長夜微怔。
[因為你拯救了我。]他看不清說話人的樣貌,對方的嗓子卻很好聽,像是清澈沉靜的泉水:[嗯?你難道不覺得天使來我的床上是對我最好的救贖?我最喜歡黑眼睛的天使了,叫聲還那麼火辣……]
[我們沒上過床。]
對方厚顏無恥帶了笑意:[我只是在說我的夢。]
他的記性很好,這段突如其來的對話並不是近期發生的事情,另一個說話人的音色好聽是好聽,卻十分陌生。這只可能是他過去的記憶。青長夜試圖抓住更多零星的片段,卻再也想不起任何事。即使他的四肢恢復了,把他鎖在床上的合金腳鏈卻仍然堅不可摧。青長夜環顧了一圈四周,扔在不遠處的晶石發卡令他的眼睛亮了亮,想起發卡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心裡有些複雜。娜塔莎曾花了十天教他開鎖的方法,只要不是特別複雜的鎖他都能解開,好不容易夠到地上的發卡,青長夜趕快將它伸向腳鏈。鎖開後他快速搜索了室內,確定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青長夜準備離開,放在入門隔欄上的液晶屏令他眼神按了暗。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繁複的白裙子。層疊蕾絲遮掩了平坦胸口,漆黑長髮像是潑墨般蜿蜒在她身上,裸露出來的肩頭白皙又纖細,她的四肢都被沉重的鐵鏈鎖住,白皙面頰上深黑的眼睛幽得像一汪潭,她正看著鏡頭說什麼,從口型看,她喊的是哥哥。如此美貌又氣質出眾的女人自然惹人憐愛,她身上的鎖鏈和明顯有缺陷的四肢更顯禁忌美感。安雅那個變態……
他都不知道安雅的第二人格出來時不僅哄他穿了女裝,還給他拍了照片。青長夜伸手想按下刪除,外面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透過貓眼,青長夜看見了一襲洋裝的蒂蘭。他失憶時見過的人同樣有印象,這是安雅的合作夥伴。青長夜略微思索後開了門,看見他站在門邊,蒂蘭愣了愣,反應過來立即向青年伸出手,青長夜側頭躲過她的襲擊。他注意到對方看見他手上的鱗片時臉色變了變。很有可能鱗片是蒂蘭帶來的。鱗片最後到了娜塔莎手裡,不排除a和娜塔莎買通蒂蘭讓她帶東西進來的可能性,但蒂蘭卻攻擊他,並不像是站在他這邊的。耶羅星人談判時習慣喝吐真藥水,如果蒂蘭真的是他的同夥安雅不可能沒發現異常,那麼最可能的情況,蒂蘭不知不覺中進了a的套,她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向他提供了幫助。青長夜微微笑道。
「蒂蘭小姐,你背叛了安雅。」
女孩皺眉。
「這是人魚的鱗片,持有它可以抵抗一切負面作用,你從我的同伴手中拿到了鱗片、將它帶給我。你現在也是我的同謀。」
「小弟弟,」蒂蘭嗤笑,她明明看起來很小:「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不是你會不會上我的當,而是安雅會不會上我的當。」青長夜慢悠悠地後退一步,他不再擺出有攻擊性的姿勢:「你為我把鱗片送了進來,而且你在他面前說了假話。」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疑心很重,你一定給他解釋了這是什麼,只是說錯了。」青長夜像說繞口令那樣重複道:「也因為他疑心重,他會覺得你用了抵抗吐真劑的藥水,我有辦法讓他再也不相信你。」
蒂蘭第一次沒有從欣賞美色的角度觀察這個青年,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非常平靜,這樣的人是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的,一看控制欲就很強。想不到安雅喜歡的是這種傢伙,控制欲對控制欲,一起爆炸算了。蒂蘭呼了口氣:「你要我做什麼?」
「安雅在哪兒?」
「他去碼頭那邊了,他說有東西放在房間裡,雖然他不怎麼願意讓我單獨見你,但為了趕時間,他讓我來拿給他。」蒂蘭甩了甩頭髮,沖他挑起櫻唇:「他從碼頭趕回來至少要半個小時,現在跑還來得及。」
「太短了。」他只知道娜塔莎和a知曉了他的大概情況,卻不知道如何聯繫他們,跑出去也是被抓回來。蒂蘭一臉那你要做什麼,青長夜對她微笑:「麻煩蒂蘭小姐把我的右手擰斷,左手和腳我可以自己來。」
女孩驚訝地挑了挑眉:「什麼?」
有這麼好的機會不逃跑?
「幫我擰斷我的手,我什麼都不會對安雅說。也請蒂蘭小姐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他。」
青長夜加深了唇角的弧度,他笑起來還是和上次一樣漂亮,蒂蘭卻完全沒了欣賞的興致。她看怪物一樣看著面前黑髮黑眼的青年。直到對方保持著笑容擰斷了自己的左手腕。
「青青?」
安雅回來時打開了房間的燈,見青長夜依舊蜷縮在床上、手腳的鎖鏈也依然同原來一致。安雅放下了心,他快步走向青長夜,後者聽見他的聲音撐起身子,剛睡醒,青長夜嗓音里難得帶著一絲軟糯:「哥哥,你去哪兒了?」
「處理了一些事情。」
「唔,」青長夜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終落於床頭柜上從未見過的水紅鱗片:「這是什麼?」
「給你的,」水紅的鱗片像是一朵旖旎盛開的花,安雅將它放在手上,靠近青長夜好讓他看得更清楚:「喜歡嗎?」
「喜歡,」青年綻開淺淡笑容,不諳世事的樣子就像孱弱的羔羊。安雅抱他起來,同時在青年充滿彈性的臀部上拍了一巴掌,青長夜斂去眼裡的晦色,柔柔道:「哥哥給的我都喜歡,最喜歡……哥哥了。」
總有一天一定要艹死你,變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