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女巫 013

  一望無垠的風信子花田於平地鋪展,花朵的顏色極近飽滿,仿佛將全部生命都凝固在了色彩繽紛的花瓣之上。花田中央開闢出半露天式的花房。陽光從開闊房頂輕慢垂落。用於裝飾的玻璃器皿烤製得像一束盛開的花,底座上刻有匠人的名字,即使不知曉匠人的信息,也能看出這類盡態極妍的精美只屬於大師,偏偏有人絲毫不懂得憐惜,將菸灰全部抖落在上邊。

  抽菸人的眼睛是罕見的暗藍色,仿佛蘊含了整條星河。

  「安雅,」貓一樣的女孩作勢要從他嘴邊奪過煙:「這麼臭兮兮的味道,花會生氣的。」

  對面人頭也不抬避開女孩的手,顯得有幾分冷漠,卻聽話地將菸頭按滅在玻璃桌上。他一直看著一個方向,目光就像孩子在追逐蝴蝶,小貓般的女孩順著男人的眼睛看向風信子叢中的青年,他的發色太醒目,仿佛羊奶凝成的脖頸上搭著幾縷黑色,青年在看花,精緻面龐在粉紫粉藍的風信子中如詩如畫。

  「重色輕友的混蛋。」女孩嘟囔。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收回視線:「就照之前說的辦。我先走了。」

  「可是從開羅那邊調來軍火也很難啊,再緩三天嘛,我可以少你九分之一的價格哦。」

  「蒂蘭,你不接我可以找別人。而且你如果把我排在一些人前面,短時間內拿到這麼多東西對你來說完全沒問題。」

  「好吧好吧,」女孩聳了聳肩,細細的鎖骨像是一輪彎月:「都聽你的,誰讓你好看呢。」

  見對面人毫不留戀地起身,女孩跟了上去。他走向了花田中曬太陽的青年,那人見他們過來淺淺地勾了勾嘴角。真是享受啊,蒂蘭的目光落在青年臉上。她都不知道安雅多久找了這樣一個尤物,只可惜手腳都是斷的,只能靠人抱著走,青年似乎失去了全部記憶、基本常識都一竅不通。但是誰會在乎這個呢,就連她都不在乎養一個失憶的殘廢,只要那人有面前的青年一半好看。

  「哥哥。」

  她看見青年微笑著同安雅說話。該死,他笑起來真的性感極了,失憶前應該是個很喜歡笑的人。蒂蘭和女巫認識了快十年,她負責女巫的兵火供給、對方永遠優先接她的生意,她自然知道安雅是獨生子,青年沒有記憶,顯然那個稱呼是安雅教的。不用想都知道在某些關鍵時刻從那張嫣紅的唇里聽見哥哥有多火辣。她看見安雅將人推在躺椅上親吻。

  「青青累了嗎?」

  「沒有,太陽挺好的。」

  「還想不想看一會兒花?」

  他搖搖頭,安雅彎腰把他整個抱了起來。蒂蘭又一次看見了青年斷掉的手和腳,他都這樣了,偏偏白皙的腳踝上還鎖著一條合金鑄成的拷鏈,嚴格限制著他的雙腳不能分得過開。他的手倒是可以正常活動,但那又能幹什麼?他連一片樹葉都舉不起來,就算把腳鏈的鑰匙扔給他,他也只能望著那玩意兒無能為力。

  離去前青年若有若無瞟了花叢中的女孩一眼,蒂蘭眉心一擰,恨不得把他撲倒在那片迎風招展的風信子裡。

  「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可能是煙。」耶羅是熱帶星系,整塊星雲的形狀猶如三角,他們現在所處的星球為三角之一的凡爾登,因盛產高級菸草遠近聞名。有人說凡爾登的土地滿是黃金,這裡的菸草價格堪比金價,像蒂蘭那樣用大片土地種花的落在一般人眼裡與傻逼無異。安雅平時不怎麼抽菸,難怪對方不知道這是什麼,他們坐在飛行器的後排,前排的星盜邊駕駛邊聽他們說話。

  「要不要學?」不等他猶豫,安雅已經點上了火:「哥哥教你。」

  他往嘴裡吸了一口白煙,同時捧住青長夜的頭,兩雙唇觸碰在一起時安雅將吸進去的煙吐在青年口裡,周圍全是菸草燒焦後淡淡的甘味兒,後者被嗆出了眼淚:「哥……咳咳…難受……」

  安雅靜靜看著懷裡人淚光泛濫的黑色眼睛。青長夜的眸里沒有敵意,被煙嗆住後不知所措的模樣就像溫順的鹿。安雅的手放上了青長夜的腳踝,他扯了扯那兒的鎖鏈,顫動時發出的微響落於煙霧繚繞的星艦內:「給你解開這個,好不好?」

  解不解鎖鏈對他的行動來說基本沒有影響,唯一的區別是鎖鏈會影響安雅接下來要做的動作,他的腳張不開、安雅自然不能滿足。見青長夜不說話,安雅將解開的拷鏈隨手扔在座位下,他從飛行器儲物櫃裡抽出絲綢制的細帶:「青青不能拒絕我,如果我讓你做什麼一定要乖乖的,懂了嗎?」

  深黑繡錦紋的絲綢綁住了他的雙臂,不用照顧手腕,那裡斷掉的骨頭和經脈使得青年曾經操縱異能的手無害得像小貓爪子,他的雙臂被綁得緊緊的,黑色的綢、白雪般的皮膚。安雅撫摸他的臉龐:「這條帶子是藍星的古董,用它來綁你真合適。一會兒如果太疼了你就喊出來。」

  青年無聲地望著他,眼神卻分明在說喊了你也不會停下。安雅讓隔板降落,確保前排的駕駛員聽不見後面的任何動靜。

  「是這樣沒錯,」他發出低低的笑聲:「可青青也要說出來,我想聽。」

  安雅賽杜擁有的星艦名為阿方索,據聞曾是屬於賽杜家族的第一星艦。傳言裡賽杜家的奠基人為聯邦皇室的一份子、繼承了堂堂正正的皇族血統。那位大貴族是一名狂熱的機械迷,他招攬了當時世上頂尖的工匠、私自打造出武裝價值超過聯邦正規軍的戰鬥星艦,命其名為阿方索,意為高貴。阿方索被聯邦的鑄造師們尊稱為神留下的遺蹟,他們坦言這艘星艦不僅超出了當世的水平、甚至千百年後都難以被逾越。當時的聯邦王認為貴族有了反叛之心而大怒、卻又念及舊情,只剝削了貴族的頭銜。後者成為平民後取了母親的姓氏賽杜從事商業貿易。這艘星艦兜兜轉轉竟到了女巫手裡,許多不知道安雅姓氏的人都以為那是他搶來的,事實上,即使從聯邦法律來說安雅也是優於奧蘿拉的第一繼承人。

  從窗口落入臥室的暖陽傾瀉一地,躺在床上的青年坐起來時發現自己的視野一片漆黑,他的臉上有什麼東西。青長夜下意識伸出了手腕,沉重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叮叮作響,他已經習慣了四肢的束具,就像習慣了安雅陪伴在他身邊,他睜眼時忘記了所有事,是那個人將一切教給了他。他說他們是戀人,卻又讓青長夜叫他哥哥,對方入侵了他全部的生活,空氣般無處不在。沒有安雅對他來說就像魚離開了水,他還不能察覺到對方在用這種方式讓他產生不正常的依賴,安雅想把他的心都鎖進盒子裡。

  他的手還沒抬起來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勁很大,細細的手指、無論何時都冰涼的皮膚,青長夜沒有掙扎,熟悉的嗓音在他耳邊柔聲道:「早上好。」

  「早,哥哥。」青年戴著黑色眼罩,可以想像眼罩下黑色的眼睛一定是大睜的,他的臉在黑髮和眼罩包圍里顯得格外小:「我看不見了。」

  「看不見不是很好嗎?這樣就會更依賴我了。」

  「可是……」

  「先去吃早餐。」

  他抱著青長夜到了餐桌邊,對方將食物慢慢餵進他的嘴裡,就像在逗弄什麼楚楚可憐的小動物。吃完飯後青長夜下意識碰了碰臉上的眼罩,看不見無疑是很痛苦的事情。他還得注意不能當著安雅的面碰眼罩,不然他的手會被綁起來,只要他拒絕安雅施加在他身上的東西他就會被綁起來,青長夜說:「我想去廁所。」

  他平時是看得見的。他看得見衛生間的門、水流和玻璃,但是現在他的面前只有一片漆黑。儘管青長夜表現上依然很淡然,但當安雅將他放好後,他咬了咬唇。他想對他說不要看,但是他在安雅面前早就沒有**了,他也不懂**是什麼,他只覺得這樣有些丟人,青長夜下意識叫安雅:「哥哥。」

  「嗯?」

  「哥哥……」

  面前的青年低聲叫著他,安雅耐心地給了回應,再也沒有比抓住這個人更能令他心滿意足的事情了,小豹子被魔法變成了金絲雀,只能住在為它打造的籠子裡,每天用美妙的聲音替主人唱歌。他喜歡聽青長夜不慌不忙地說話,對方的停頓和吐息都優雅得仿佛經過量算,但他同樣喜歡青年被他逼到尖叫求饒的時候。那會讓他產生自己將這個人的每一寸都完全占據的錯覺。

  「哥哥,為什麼我的手和你們都不一樣?」

  「被折斷了。」

  青年睜大眼睛:「為什麼?」

  「因為你不聽話,非要跑出去和陌生人在一起。你遇見了一個該下地獄的壞蛋,他捏碎了你的骨頭。」

  「……」

  「所以青青不能再和別人說話了。這次是手和腳,下次是哪兒我們都不知道,外面的人很壞,他們想把你帶進房子裡、脫光你的衣服,占有你的聲音和視線。」

  「可哥哥你也在對我做這些啊。」

  「對,」安雅笑起來:「只有我可以,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

  他蹙眉張了張口,待青長夜意識到不該這樣表現時已經晚了。安雅湊過來撫摸他的嘴唇:「青青是覺得這樣不對嗎?」

  「沒有!哥哥說什麼都是對――」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恐,嘴巴卻被塞進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他猜是絲綢或者軟木。他還戴著眼罩、什麼都看不見,安雅在此刻附在他耳邊溫聲道:「青青是覺得哪裡不對?」

  他拼命搖頭,他現在根本就說不出話,安雅卻故意笑著捏了捏他的耳朵:「青青不說的話我就當你生氣了,為什麼要生氣?你整個人都屬於我的,以後要記清楚。」

  「……」

  「還是不說話嗎,」安雅故意在他耳邊吹氣:「再不理我我也要生氣了,我生氣的話,青青最後會很可憐的。」

  「……」

  「啊,真可惜,」安雅話鋒一轉:「早上上廁所的時候你想讓我走吧?你忘了自己全身都是我的了?來,把水喝了。」

  安雅取下軟木,從桌上拿過玻璃杯,魔咒令杯里充滿了水,且不管怎么喝都喝不乾淨。青長夜能感覺到玻璃杯沿觸碰他的嘴唇,他喝了好多水,喝到都快吐了,安雅就在這時和他接吻,對方伸手輕輕壓了壓他的腹部,見青長夜一縮,明顯是不舒服,安雅笑了起來,聲音猶如惡魔的呢喃。

  「乖寶貝兒,再喝一點,哥哥教你怎麼上廁所。」

  等安雅把他從衛生間抱出來已經過了午餐時間,青長夜在對方懷裡睡了過去。儘管安雅有時候會忽然翻臉,潛意識裡他卻覺得對方不會傷害他,事實上安雅似乎也並沒有做特別過分的事情。也不對,他好像對「傷害」這個詞的要求特別低,只要不失性命,他通常都不會把別人的所作所為當回事……奇怪,他以前的想法是這樣的?會不會太無情了?

  睜眼時黑髮藍眼的男人正安靜凝望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看了他多久。安雅揉揉他的頭:「餓不餓?」

  看窗外,天色已經變得黯淡。青長夜對時間概念不大,他點點頭,很快有人送了食物進來。推餐盤的是個身材火爆的少女,巧克力色長腿下瞪著一雙白色羊皮靴,最多不過剛成年。見她一直盯著自己,青長夜沖她笑了笑。對待女孩子的時候應該多笑笑,這是誰教給他的?安雅嗎?

  似乎這艘星艦上的人總喜歡看他。安雅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顯然不太高興,少女敏感地察覺到首領的情緒,放下餐盤便立即退出了房間。凡爾登是個亞熱帶星球,比起城市,占地更廣闊的是田園鄉村,以動物薄腸製成的紅腸肉是當地出名的美食,據說凡爾登人的祖先就是靠民謠和風乾的紅香腸征服這顆荒蕪星球的。前者滿足精神,後者用以果腹,見青長夜吃下了切成薄片的紅香腸,安雅忽然道:「青青喜歡吃這個嗎?」

  青長夜愣了愣:「還好。」

  桌上的東西沒怎麼動,安雅放下餐刀伸手抱他,青長夜側頭:「我還沒飽。」

  「少吃點比較好,免得吐出來,一會兒會讓你吃飽的。」安雅把他摟起來踹開臥室門,昏暗的房間,昂貴的絲綢鋪就的大床,羽絨枕頭和其中潛藏的鎖鏈若隱若現。安雅笑了笑:「吃香腸,乖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