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國大是個非常重視體育運動的學校,校園內每天下午準時迴響著廣播

  只要看到這兩人在一起,就會讓她想起她第二個孩子是怎麼沒的,也讓她徹底失去了當媽媽的能力。

  可趙美心又有了什麼好下場?像謝成堂這樣睚眥必報的人,她害的他期盼了十年的孩子沒了,他又怎麼會放過她?至於趙美心生的那個孩子,他從未承認過他。

  謝成堂身體微微一晃,突然身體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成堂!成堂沒事吧?」趙美心嚇了一跳,連忙將謝成堂扶起來,見他這樣了,還想追,氣的哭道:「謝成堂!她都這樣對你你還想著她?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對她好,你還病著,你快跟我回醫院。」

  九一年小縣城的夜晚只有零星的幾盞路燈,昏黃的路燈下,趙美心的吃力的扶起謝成堂,被他推開,她繼續扶。

  李拾光早已不見蹤影,小巷裡只余冬季的冷風。

  謝成堂失魂落魄的轉過身,看到的趙美心臉上掛著清麗的淚珠,眼裡滿是悲傷痴情。

  她拉住他的手,仿佛低到塵埃里哀求著:「成堂,你跟我回去,跟我回醫院好不好?你身體還沒好,你要喜歡她,也要等你身體好啊。」她眼淚落的更凶,「你都為她燒成肺炎了,她來看過你嗎?她現在還這麼對你,這麼無情的女人……你跟我走,跟我走好不好?」

  謝成堂轉過身看了趙美心一眼,向來桀驁不馴的他此刻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單薄消瘦的身體微微一晃,趙美心趕緊抱著他胳膊駕到自己脖子上扶住他:「成堂!」

  謝成堂回頭望向李拾光離開的方向,轉過身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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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女兒這麼久都沒回來,李爸爸已經打著手電筒出來找李拾光,看到她的身影焦急地問:「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晚?」

  他想問是不是謝成堂那小子又來找她了。

  「沒事。」李拾光停車,示意老爸:「爸,你坐上來,我帶你。」

  李爸爸失笑:「你坐後面去吧,就你這小身板,還帶我。」

  李拾光心裡一熱,乖乖地坐到自行車后座,老爸坐前面帶著她吱呀吱呀地踩著車子向前走。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李拾光恰恰那個倔強要強又不會哭的孩子,也不會說甜言蜜語,總是行動比語言來的快來的多,久而久之,她所做的一切便成了理所應當,也習慣了她的付出。

  她以為她所做的一切,即使她不說,謝成堂也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她忘了,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肚腸。

  她搖搖頭,將內心紛雜煩擾揮去。

  不知是她的話產生了作用,還是謝成堂病情加重,接下來幾日她都沒有看到他,她也將精力都放到複習上。

  實在是上次摸底考試成績實在太慘烈了,各科老師對她都沒有什麼好臉色,素質高一點的,就拿她當透明人,不讓她拖累一班其他同學進度。

  李拾光能理解,就自己複習。

  好在她前面坐著的就是年級第一,有什麼不會的題,她就問前面的徐清泓。

  徐清泓不知從哪裡弄來了省一中的試卷,還複印了幾份送給他們,於是幾個人每天都在刷試卷。

  李拾光基礎要差一點,刷試卷的速度非常慢,一邊刷一遍複習高一高二的內容。

  只要不遇到特別難的題目,她都寧願問老師,或者自己查書計算答案,這樣學到的知識記得更牢固。

  她極少問前桌的徐清泓,但馬萍喜歡問他。

  徐清泓也是好脾氣的,總是耐心的回過頭來給馬萍講解試卷,他在講解的時候,李拾光就停下來聽著,這時候徐清泓就會看著她問一句:「懂了嗎?」

  她要是沒懂,他就再講一遍。

  馬萍煩躁:「哎呀,你到底是給我講還是給拾光講啊?這裡我還沒懂呢。」

  徐清泓講題的時候講解十分細緻,這個知識點在書本的那一章那一頁,那個公式在書本的哪一頁,他都會講的清清楚楚,還會把書拿出來翻給李拾光看。

  馬萍:……

  好吧,她自己做去。

  最後都變成徐清泓在給李拾光講解試卷。

  她之前雖然通過自學參加過高考,並且成績相當不錯,但畢竟又過了幾年了,當時學過的知識已經還回去了大半。

  之後又考了兩次,李拾光依然全班墊底。

  可能是看她學習態度很認真,老師們對她的態度比剛開始好了很多,她去問問題都會幫著解答。

  陳老師還會打趣她:「聽說你的目標是考國大?」

  李拾光睜大了眼,表情清晰的寫著『你怎麼知道?』

  陳老師也不說自己是怎麼知道的,只說:「有目標是好事,不過就你現在這成績,別說國大,就是一般的中專都不一定能考上。」九十年代初的中專學校分數並不低,「不過你也別灰心,只要你到高考之前,一直拿出現在的學習勁頭來讀書,中專還是能考上的,說不定大專也能爭取下。」

  陳老師樂觀地鼓勵。

  李拾光:我怎麼有種被打擊到了的感覺。

  班主任陳老師也欣慰地安慰她:「有目標是好事,不過還是要腳踏實地。」

  李拾光:……都在唱衰。

  不光是老師,連班裡同學都知道她的目標是考國大了,簡直要笑掉他們的大牙。

  李拾光一到班級,就有人揶揄地過來問她:「哎,李拾光,聽說你的目標是考國大?」

  聽說聽說,李拾光怒了:「你到底聽誰說的?」

  到底是哪個大嘴巴把她的話傳的到處都是的?她目光惡狠狠地瞪著前桌的秦滬。

  秦滬心虛地縮縮腦袋,刷題。

  原本她在學校一直沒有見到謝成堂,她還以為他按照原計劃去省城了,心底鬆了口氣,可沒想到她還是那麼了解他,他就是個屬狗皮膏藥的,安靜了幾天之後,這傢伙又回到學校了,同回來的還有八班的趙美心。

  為什麼她會知道這兩個人一起回來了?因為中午她和馬萍、徐清泓、秦滬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趙美心跟在謝成堂後面,指著他們同桌的徐清泓,用整個食堂的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大聲說:「你看!我早就說了,這個女人水性楊花,早已經勾搭上這個小白臉了,你還不相信!」

  水性楊花李拾光:……

  小白臉徐清泓:……

  李拾光嘆了口氣,對徐清泓道:「都怪你,胸太大了。」

  徐清泓、馬萍、秦滬齊齊的看著她:「?」

  「躺著也中槍啊!」

  秦滬誇張地捶著桌子,哈哈哈大笑,李拾光、馬萍、徐清泓三人立刻嫌棄地端起盤子,避開他笑的亂噴的米飯。

  「能不能好好吃飯了?」馬萍怒!

  「對不起對不起。」秦滬一邊說,米飯一邊噴。

  「我下次再也不想和你一起吃飯了!」馬萍鬱悶地說:「拾光,下次我們不要和他們一起吃飯了!」

  「嗯,好。」李拾光寵溺地笑著看她。

  馬萍得意地看了眼對面的徐清泓。

  幾個人完全無視了站在一旁的謝成堂和趙美心。

  謝成堂走過來,惡狠狠地指著徐清泓:「我警告你,你離她遠一點。」他抓住李拾光的手:「你跟我出來一下。」

  這兩人在學校都屬於一霸,等閒沒人敢惹的類型,秦滬有點怕他們。

  李拾光抓著湯碗兜頭就朝他潑了過去。

  西紅柿、雞蛋、青蔥,掛在謝成堂頭髮上,湯水順著他的頭髮向下滴。

  食堂里正在吃飯的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呆了。

  謝成堂也被驚呆了,同時心底冒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羞惱和難堪,他難看的是她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落他的面子,居然當著小白臉的面用湯水潑他。

  還有濃濃的心痛和委屈。

  他拳頭捏的死緊,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他。

  他突然轉身揮起拳頭向徐清泓砸了過去。

  對謝成堂了解甚深的李拾光不需要他動作就已經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麼,用力拽了下他握著她的手腕,將他拉的身體一個踉蹌,原本砸向徐清泓的拳頭一下子揮空。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幫他?」他惡狠狠指著徐清泓,像個現場抓住妻子出軌的丈夫,衝著她吼:「你居然幫他?」

  「不幫他幫你嗎?」她氣的掙開他抓著的她的手腕,揉了揉。

  他一直都是這樣,每次兩人吵架,就會把氣撒在無關的人身上,尤其是他爸媽和他姐姐,簡直就是他的專屬出氣筒。

  卻不知這樣會讓她和他家人之前多麼難以相處。

  他從來不考慮別人。

  謝成堂面容扭曲仿佛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的人,他咬牙切齒地指著她的鼻子,「好,你很好!」可眼底透露出的,俱是憤怒和委屈。

  他先是生氣,接著是不停的吸氣平息心中的委屈和憤怒,就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樣紅著眼睛倔強地盯著她,又像是隨時都能哭出來。

  就像能看出他什麼時候是演戲,什麼時候是真實情緒一樣,李拾光知道,此刻他的傷心絕望都是真實的。

  只要她伸手摸摸他的頭,稍微安慰他一句,他就能收起兇狠的表情,甩著尾巴傲嬌地撲到她懷裡來求安慰,並且得寸進尺的提出一大堆要求。

  可她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兩個人像要吃了對方一樣對峙著,一個平靜的像波瀾不驚的湖面,一個波濤洶湧如同驚濤拍岸的大海。

  「你……你可不能打人,我……我去告訴老師。」馬萍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可還是鼓起勇氣站到李拾光身邊。

  徐清泓也站到李拾光旁邊,看向她被謝成堂抓出五個指印的手腕。

  冬季衣服穿得多,原本不容易看到,但她嫌衣服穿得太多綁的難受不太舒服,就在吃飯的時候將外套脫了下來,露出裡面毛衣,吃飯的時候將兩邊的毛衣袖子往上面扯了扯,露出一小節潔白皓腕,是以腕上的紅痕格外明顯。

  徐清泓看見了,謝成堂自然也後知後覺的看見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內疚和心疼,卻掩蓋在他倔強的外表下,他緊緊抿著唇看著李拾光,眼底兇狠的戾氣正在逐漸散去,只余委屈和心疼。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摸我一下,只要你摸一下我的狗頭,我就原諒你。

  那碗湯並不燙,是溫熱的,可現在是冬季,潑到人身上過了這麼一會兒肯定是涼的,李拾光想說叫他去把水擦一擦換個衣服,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性格向來吃軟不吃硬,你跟我硬,我比你還硬,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彎腰,可別人只要對她說句軟話,她就立刻丟盔棄甲,什麼都好商量。

  剛才謝成堂怒氣沖沖的跑過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命令性的語氣和她說話,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回擊回去。

  現在見他這樣子,她驀地有些心軟。

  「很抱歉。」她低聲說,之後就不再看他,坐下繼續吃飯。

  她恨死了自己的心軟,可對不起她的是十多年後的謝成堂,不是眼前這個才十九歲的他。

  「那倒沒有。」她搖頭,「你不了解他的性格……」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了,她在謝成堂面前再怎麼罵他,將他臉面放在腳底下踩,也不願意在外面說他不好。

  其實她想說的是,謝成堂就是一塊狗皮膏藥,黏上來就撕不掉,特別難纏。

  她真是怕了他。

  「你很了解他?」徐清泓故作不在意地問。

  李拾光愣了一下,覺得他好像有哪裡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眨了眨眼,遲疑了下,實話實說:「嗯。」

  徐清泓眸光微暗,扭頭看向窗外。

  高三晚自習要上到九點一刻,徐清泓是班長,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都是副班長鎖門。

  李拾光腳傷還沒好,動作慢些,等其他同學陸陸續續出去了,才搬動椅子走出來,怕跟別人撞上。

  她現在不能騎車,每天都是李爸爸騎車接送她上學放學,過去都是謝成堂每天接送的。

  都說烈女怕纏郎,謝成堂從高一開始,也不管她認不認識她,就每天上學放學接送,風雨無阻,年輕女孩,情竇初開,被這樣護送久了,自然會心生思慕。

  自從李爸爸來接送她之後,謝成堂就沒有再接送過她。他知道李爸爸不喜歡他,甚至稱得上厭惡。

  李爸爸認為他自己不好好學習,還勾引自己女兒不學習,每次見到他都橫眉豎眼,恨不得打斷他的狗腿。

  是以除了那天在廁所門口被他攔下說了那麼一段話,他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她面前了。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教學樓樓梯口。

  看到他,她皺眉的同時心裡竟半點不覺得意外。

  前世他做生意時就這樣,臉皮厚的堪比城牆,再難拿下的項目他都能拿的下來,靠的除了他那沒幾句真話的三寸不爛之舌外,就是他鍥而不捨的厚臉皮。

  這也是很多人都難以做到的,因為人都有自尊心。

  學校班級的燈都關了,只剩下樓道燈光昏暗。

  李拾光想裝作沒看到他,卻被他一把摟在懷裡。

  她恢復能力很快,腳踝的骨裂基本沒有大問題,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就是恢復能力再好,也不敢大意,自然是避之不及,被他抱個正著。

  「放開!」她眉頭一皺,狠狠推開,極其厭惡。

  「你現在就這麼討厭我?就因為一個錯,你就否定我全部?」他心中濃濃的不解,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你是不是和徐清泓好上了?」

  「關你屁事?」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但她又深知他的德性,她若不給他個明確說法,他是一定會遷怒他人,「你腦子裡是不是除了這些就沒別的事?我都說了要全力備戰高考,哪來的那麼多心思想這個想那個?你當我成績還和之前一樣嗎?」

  謝成堂被她說的一怔,可還是有些不信。

  他深深看了她良久,伸手想摸她的臉,被她避開,和緩了聲音問:「還疼嗎?」

  李拾光轉頭就走。

  她的腳踝雖說大致已經沒問題,可還是不能太過受力,一瘸一拐地下樓,卻一把打橫抱起來向樓下走。

  李拾光驚呼一聲,手緊緊抓著樓梯扶手,「你幹什麼?神經病,你放我下來!」

  謝成堂又怎麼會聽她的話,抱著她大步下樓。

  因為在樓梯上,李拾光腳踝還沒完全好,也不敢太用力掙扎,生怕摔下樓梯倒霉的是自己。

  等一到平地,她就立刻掙扎落地,將他狠狠推開,揮手就一巴掌扇區:「謝成堂!」她這次是真怒了:「你能不能不要像個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還撕不掉了是吧?」

  被她打了幾次,謝成堂早已有了經驗,輕鬆接過她揮過來的手,非常生氣。

  他也是有自尊的,現在自尊心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扔到地上踩:「我都不去省城願意陪你一起高考了,你怎麼還生氣?」

  「你願意高考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李拾光深呼吸了一句:「跟你扯上關係我能有一點好的嗎?你能別纏著我了嗎?咱們好聚好散成不成?」

  她簡直瘋了。

  謝成堂比她大一歲,過年也才十九,正是最要面子的時候,在他看來,明明就是她放了他的鴿子,他為了等她淋了一夜雨,發生到肺炎生病住院都還沒怪她呢,怎麼她反而還生氣來勁了,心底也有些不舒服。

  可他還是軟了聲音當她是小孩哄:「之前是我不對還不行嗎?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都說了陪你一起高考,不生氣了好不好?」他走過來想抱她,被她避開他也不以為意,依然低聲哄她:「你想考哪個學校?省城師範學校怎麼樣?」

  他好脾氣地哄著她:「我聽說你想考國大。」

  他笑了下,並不相信這個流言。

  她和他說過,她想考師範大學,將來當個老師。

  到時候她讀書,他就去他表叔的工地上。

  他表叔在省城當包工頭。

  李拾光冷著臉,「我爸在校門口等我,你要不想被我爸遇到打一頓的話,最好現在就讓開。」

  她冷著臉一瘸一拐往前走,根本懶得理他。

  謝成堂猛地一把抓住她,忍了她許久,徹底爆發了:「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坐牢還有個審判的時候,你就直接給我判死刑?」

  李拾光張口就喊:「爸!」

  謝成堂指著她,看了眼門口:「你行!」

  在李爸爸沒來之前,又指了指她,向後退了兩步,撤了。

  站在校門口等她的李爸爸聽到聲音就立刻推著自行車趕過來,李爸將她扶上自行車后座,冷冷地向後看了一眼。

  謝成堂並沒有躲避自己的身形,讓李爸看的一清二楚。

  李爸爸對引誘自己女兒私奔不好好學習的謝成堂極其厭惡,在李爸爸眼裡,謝成堂就是個小混混。

  不然謝成堂也不用哄她跟他私奔了。

  對於李拾光的冷漠和排斥,謝成堂心裡有些惱火,更多的是委屈。

  想他謝成堂也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多的是女孩喜歡他,偏偏她李拾光對他棄若敝履不屑一顧。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放不下她。

  裡面有多少是因為不甘,多少是因為喜歡,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他現下滿心滿眼裡裝的都是她李拾光,他放不開,也放不掉。

  他有些失落地推著車走在濕漉漉的路上,回到家,他姐連忙迎了上來:「天這麼冷,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知道,他肯定是又去送李拾光了,心裡對李拾光有些不滿,卻不敢對弟弟說:「餓了吧?我去你下碗麵條。」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更啦,如果你在三更半夜看到有更新,那一定不是真的。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