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越從光影之中緩緩走出來時,趙興的身體依然保持著足夠的放鬆和閒適,絲毫不為這位突然到訪的客人而感到驚慌和緊張。
王越沉聲說道:「燕山武館王越不請自來,打擾了國昌,還請恕罪!」
簡簡單單的一句開場白,卻透露出來三層意思。首先,王越沒有抬出皇帝給他封的那一串官職和爵位,只是自稱燕山武館王越,這便相當於是在向趙興示弱;其次,王越稱呼趙興用的還是以往見面時所慣用的表字,說明王越此來希望趙興能夠念及舊情,這又是在向趙興示好;最後,王越十分客氣地請趙興恕罪,卻讓人值得玩味了。雖然王越騙過了門外的警衛擅闖趙興的房間,但以他如今的身份,最多也就是表示個歉意,何至於用「恕罪」一詞?
趙興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王大俠嚴重了,上次一別,已是多年不見,如今不想竟然在洛陽城中相遇,真乃幸事一件!」
王越見趙興對自己態度和善,於是心中稍定,便又開口說道:「今日唐突來訪,卻是有幾件事情想跟國昌當面問個明白,還請國昌以誠相待,也不枉我當年出手相救一場。」
趙興見王越連當年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事情都提出來了,知道今夜王越到訪所問的事情一定十分緊要和重大,於是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說道:「王大俠大可放心,今日房中就你我二人,我所言一定句句屬實,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欺瞞。」
趙興不可能當著王越的面賭咒發誓,這與他的身份嚴重不符。雖然趙興還沒有君臨天下,但他如今承諾的話,那也是字字如刀,句句似鐵,足夠令王越相信。
王越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然後問道:「國昌來日得了這大漢天下,果真不會改朝換代,更不會屠戮劉姓宗室?」
趙興不急不慢地回答說:「我既然能當著天下人的面做出這樣的承諾,自然便是這麼想的,今後也會這麼去做。我絕對不會暗中讓人採取一些手段除掉劉姓漢室,當然我也不會白白地養著這些人。除了皇帝和他的幾位妃嬪可以得到國家的供養以外,他們的宗室後裔今後想要過上好日子,那就必須同普通百姓一樣勞動和付出!」
趙興要是拍著胸口說要善待所有的劉姓宗室,說不定還讓王越覺得不可信。但他現在說除了皇帝和幾個妃嬪不用勞動,其餘人都要自食其力卻讓王越深信不疑。王越於是又問道:「來日國昌君臨天下,不知又如何處置燕山武館和吾等悍勇鬥狠的遊俠兒?」
趙興略作思考之後,一臉誠懇地回答說:「王大俠應該知道,我一直是鼓勵大漢國民崇文尚武的,只要燕山武館今後不參與到非法的組織和活動之中去,專心教導青壯年習練武藝,自然可以得到保存甚至是發揚光大。至於如何處置如今四散在大漢境內的遊俠兒,卻不能一概而論。」
「對於那些平日裡欺凌鄉里、惡貫滿盈的壞傢伙,我會像清除毒瘤一般,不遺餘力地進行清除,直到大漢境內再也看不到這些人的蹤跡;對於那些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真正俠士,我會儘量給他們安排一份合適的差事,比如加入到各級官府專門負責緝盜除賊的機構中去,引導他們走合適的道路為百姓和國家做事!」
王越心裡清楚,自古以來,都是俠以武犯禁。任何統治階級都不可能放任遊走在社會邊緣的武人們隨意擴大勢力,那怕是有些武人在幫助君王奪取天下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趙興能夠這麼開誠布公地說出心中的想法,而且提出了實實在在的解決手段,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
聽完了趙興這番話後,王越忽然單膝跪地,抱拳向趙興行了一個大禮,然後大聲說道:「罪人王越今次率眾前來洛陽,只因受了劉玄德和曹孟德之託,要取平西王項上人頭。如今吾已知罪,任憑大人發落!」
原本在門外負責警戒的兩名侍衛,剛才已經聽到屋內有人閒談,但因為趙興並未示警,而且聽語氣也很友好,所以一直留意著房內的動靜。如今忽然聽到王越大聲說出來的話語之後,真是駭得冷汗直冒,於是立即發出警訊,頃刻之間便招來了幾十名武功高強的幫手,將趙興的房屋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聽著屋外密集而來的腳步聲,看著面前單膝跪地的王越,趙興長身而起,以平淡的語氣說道:「既然王大俠已經主動認錯,而且並未對吾真正動手,何罪之有?還請起身說話!」說完這話,趙興又提高了幾分聲音,對著窗外說道:「房外的兄弟們,稍安勿躁,大家散了去歇著吧,吾並無事!」
隨後,趙興便與王越坐下來詳細暢談了一番,直到寅時過去,王越這才滿臉歡喜地從趙興屋中出走,直把兩個夜間當值的兄弟鬱悶個半死。他倆實在想不明白,王越是怎麼瞞著他們的雙眼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平西王的書房。
直到王越離去之後,趙興仰頭看著屋頂,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大冬天的,人要是呆在屋頂上頭,難道不冷麼?」
「滾粗!」隨著一句粗口爆出,一位老者輕飄飄地從趙興的窗戶中飄了進來,簡直比一片柳絮還要輕柔許多。
「你小子怎麼知道我在房頂之上的?」童淵有些不解地看著趙興。
趙興嘿嘿一笑,卻並不回答師傅的問話,而是轉換了話題。他臉色有些凝重地說道:「今日若非王越主動來投誠示好,少不得還真要師傅動手幫我打架才能拿下這位大漢第一劍客呢!」
童淵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徒弟有很多不便示人的手段,也不多問,而是順著趙興的話語說道:「方才你們在屋中所談之事,我都聽到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卻是要迅速將史阿和曹操與劉備派來的那批死士一個不落地全部抓獲,否則有一兩條漏網之魚,遲早都是個隱患!」
「此事涉及江湖中人,還請師傅親自出面主持大局,我將派出臥虎重裝步兵在明處,暗影隊員在暗處協助師傅處理此事!」趙興毫不猶豫地說道。
「如此安排,應當不會放走一個!徒兒便安坐於此,靜候為師的好消息!這幫兔崽子們,真當老夫如今老眼昏花了不成!」童淵說完這話,施施然從趙興的房中走了出來。
這次,門口負責守衛的兩個兄弟直接將眼珠子掉了一地。他們心中嘀咕:今晚上是出鬼了還是怎地?晚上明明只見平西王在房中伏案書寫,半夜裡怎麼多出來兩個古怪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