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晚上布里斯醫生來過兩趟,不過那個人輸了液後睡得安穩。閱讀顧書堯搬了張沙發坐在床邊,以防夜裡那位士兵要喝水。她前半夜是醒著的,心事重重想了許多事。後半夜的時候,她手撐在沙發靠背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她實在是太累了。

  顧書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晨曦的光在窗簾上映出朦朧的光亮。顧書堯才發現那位士兵已經醒了,雖然她頭上裹著紗布但可以看出他的一雙眼是睜著的,正盯著顧書堯看。

  顧書堯連忙問他:「你要喝水麼?還是哪裡不舒服?」

  那個士兵不太能說得出話,聲音極弱,顧書堯俯下身子去聽,才發現他說的是:「夫人,謝謝您。還要您親自照顧我。」

  顧書堯搖了下頭,「應該是我要謝謝你們,你們在前線拼死奮戰,才有這盛州城裡的安穩。」她想了想,又問他:「你知道少帥怎麼樣了麼?」這個士兵也是從前線回來的,又被選來冒充殷鶴成,想來應該更清楚殷鶴成的下落。

  然而他抿了抿嘴,歉疚滿滿地望著顧書堯:「夫人,抱歉,我不能說。」

  她手心裡那張「勿掛」的字條越捏越緊,臉上還是綻出平和的笑容來,「你不用說抱歉,好好養傷吧。」

  顧書堯剛說完,外頭門鎖響了下,顧書堯抬頭去看,是史密斯醫生帶著護士進來了,護士進來替士兵換藥。史密斯手上拿著報紙,用英文高興地跟顧書堯道:「密斯顧,好消息,昨天盛軍大捷!」

  顧書堯連忙接過報紙去看,她一個個字地看過去,既失落又高興。失落是因為那報上隻字未提殷鶴成,可大敗日軍的確是件好事,她想如果他聽到了也會高興的。

  她出著神,沒有聽到門被人輕輕推開了。方才史密斯只顧著告訴顧書堯這個好消息,並沒有將臥室的門鎖緊。

  顧書堯看到門突然敞開時嚇了一跳,下意識站起身來去關門時,殷鶴聞已經進來了。

  「鶴聞,你過來幹什麼?」顧書堯關了門後,連忙去攔他。可殷鶴聞溜得快,趁著顧書堯關門的間隙,已經跑到床前去了,邊跑邊說:「別攔著我,我要去看我大哥。」

  護士正好再給那個士兵換藥,臉上的紗布剛拆了一半。護士愣了一下,連忙讓那個士兵轉過臉去。史密斯這時才發應過來,從旁邊一把抓住殷鶴聞:「小少爺,少帥受了傷,你這樣跑過去,他會感染的。」

  那個士兵的臉已經轉了過去,史密斯往那邊看了一眼鬆了一口氣。

  殷鶴聞被史密斯提了起來,卻仍在空中跳手跳腳道:「他不是我大哥!」

  「別胡說。」史密斯知道這傳出去是大事,警告殷鶴聞。

  殷鶴聞冷哼了聲,「你們別騙我,要是我大哥他肯定不會轉過頭去,他看見我進來估計就要我出去了!」

  殷鶴聞向來害怕殷鶴成,就是因為殷鶴成對待他一直很嚴厲,即使身形相似,可人的氣場是不相同的,何況殷鶴聞又是各小人精。

  顧書堯將史密斯手上的殷鶴聞接了過來,直接抱到了門邊,蹲下身跟他說:「鶴聞,那就是你大哥,你大哥臉被燒傷了,只是不想嚇到你。」

  殷鶴聞似信非信,還在往裡看,顧書堯換了種更嚴肅的語氣道:「他只能是你大哥,無論誰問起來,你都只能這樣說。」

  殷鶴聞被顧書堯這樣的表情嚇到了,連忙點了點頭,又有些委屈地嘟了下嘴:「是我媽讓我別老玩,說大哥受了傷,要我多記掛著大哥的。」

  另一邊,程家口一戰大敗,日軍不得不退守到以北十公里外的黃家廟。出兵林北是明北軍的副司令佐藤一郎親自領的軍,潰敗至此,明北軍總司令親自發電報詢問戰況。

  佐藤一郎出生於日本的軍人世家,從沒有打過這樣的敗仗。他看完電報後,直接往東京打了通電話請求增兵支援,可總司令那邊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鴻西口的主力部隊受到前後兩支軍隊的夾擊,在調兵上軍部和內閣又出現了矛盾。佐藤一郎沒有要來增援,反而被總司令劈頭蓋腦罵了一頓。

  打完電話後,佐藤在指揮部大發了一頓脾氣,拔出武士刀一邊咒罵一邊瘋狂地砍了幾下刀架,仍舊不解氣,又命令部下叫來那個投誠的中國人來。

  那個中國人原是林北的匪首,叫作虎有魁,他帶著一幫人盤踞鳳凰山一帶也有十來年了。虎有魁原本作威作福慣了,可到了佐藤一郎面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

  佐藤一郎坐在凳子上,陰沉著臉,手裡的武士刀撐著地。他看到虎有魁進來,罵道:「混蛋,你們是不是合起伙來在欺騙我?」

  虎有魁雖然聽不懂佐藤一郎說的是什麼,但他這幾日一直跟著日軍,昨夜他差點也死在流彈里。他也沒有料到,盛軍少了殷鶴成這根主心骨,居然還能打勝仗。待翻譯將佐藤一郎的話翻譯完,虎有魁連忙道:「將軍,殷鶴成多半是已經死了的,昨夜盛軍之所以能偷襲時間,不過是看準了時機。」他怕佐藤一郎突然發作,一邊用眼瞅著佐藤,一邊催促著一旁的翻譯,「您快翻譯,您快些吶!」

  佐藤並不願意和他廢話,「我現在不相信你了,把殷敬林給我叫來,我要他親自到我面前來給我一個交代。」

  殷敬林接到電話後,中午就趕到了日軍的指揮部。佐藤也不完全信任他,殷敬林進去之前,佐藤先讓衛兵上上下下給他搜了身,才讓他進去。

  殷敬林雖然沒有死,在上次盛州城外的交火中也是受了傷的,這幾日一直在日本醫院養傷。他雖然病著,卻也一直對外保持著聯絡。他對佐藤道:「據傳昨天殷鶴成已經回了盛州,不過我了解我這個侄子,他如果不是快死了,是絕不會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因此他不是性命堪憂,就是已經死了。」

  佐藤一郎聽著殷敬林這樣信誓旦旦,又反問了一句:「那昨天程家口的突襲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會不會和你一樣只是個幌子?」

  「幌子?將軍,那些炸彈是您的指揮的轟炸機投下的吧,反正鳳凰嶺那邊的指揮所里是沒有見到過殷鶴成的。」殷鶴成哪能和他一樣?他當初不過是下手太快了,盛州火車站沒有殺死殷鶴成,反而遭到殷鶴成的反擊。他太低估了他那個侄子,以至於在盛州城外差點被活捉,實在沒有辦法才想出了一個金蟬脫殼的法子。

  可殷鶴成與他不同,如今面對著這麼多日軍,他宣稱一負傷自然會影響士氣,士氣一受損便是關乎成敗的大事。

  殷敬林想了想只答:「殷鶴成有幾位部下都是他一把手教出來,他不在了自然也能頂一陣子。而且,您應該知道,如果昨天不是鴻西口那邊出了岔子,鳳凰嶺的盛軍又怎麼敢反擊?」他許是擔心佐藤一郎不放心,想了像又說:「將軍如果信的過我,等一會兒便知道盛州城裡的殷鶴成是真是假了。」

  佐藤一郎聽殷敬林這麼篤定,便先讓他回去了。他雖然不是很相信殷敬林,但盛州城裡還有一位是值得他信任的老朋友了。佐藤和他的長官東條寧次一樣是典型的擴張派,他原本和幾位部下在指揮部里商討如何反攻,可司令部一直沒有明確是否支援,還要抽調武裝到鴻西去,因此佐藤的反攻並不能完全被保障。

  過了一個鐘頭之後,虎有魁帶著殷敬林過來給佐藤答覆:「殷鶴成十有**是死了。」

  佐藤聽殷敬林這麼說眸光微動,殷敬林也看出來了,在一旁道:「只要殷鶴成一死,其實很多戰爭都可以避免,我很清楚日本想要什麼,完全是可以互利的事情,何必要死那麼多人?」

  佐藤也明白了什麼,「你大可放心,只要殷鶴成死了,中日之間這場戰爭可以歸結到他個人名上,不會牽連你們的。」

  「現在就是要有足夠的證據來對外公布殷鶴成的死訊了。」殷敬林想了一會,「不如先停戰,您大可派遣外交官以停戰的名義談談風聲,只要證實殷鶴成一死,盛軍的最高指揮就可以立即換人,到時候鴻西、程家口的問題不是一併堅決了麼?先生現在就在盛州,您要放心沒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

  佐藤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殷敬林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十有**被自己說服了。他有些得意地碰了下自己的下巴,卻正好碰到了從前的傷口,沒忍住嘶了一聲。虎有魁一直沒說話,抬頭看了一眼殷敬林。

  下午三點鐘,日本方面率先宣布停戰,然而剛到傍晚,日本就將停戰協議送到帥府來了。日本方面派遣的人是仍在盛州城裡的特使野澤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