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許是怕攪了她的好夢,只開了一盞床頭燈,開衣櫃時聲音也很輕。閱讀可她還是醒了,那團橙色的柔光下,她看見他穿的是戎裝。殷鶴成面色冷峻,換戎裝時動作是極其利落的。

  顧書堯的睡意全然不見了,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問殷鶴成:「你這是要去哪?」

  他才發現她醒了,回過頭來看她:「沒什麼事,你繼續睡吧。」他說話的時候還笑了一下,口氣也是刻意緩和過的。可她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她擔心。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才三點一刻。她索性也披了大衣起床,走過來替他系戎裝大衣上的扣子。他原本自己穿就可以了,可那一瞬她就是想和他親近。她就是因為冰將道路凍住了沒有出去,現在外頭還在下雪,日出前又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路上的冰不僅不會融還會更厚,半夜三更突然出去,定是有急事。如今林北、鴻西口都不安寧,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越想越害怕。

  她心事重重地站在他跟前,他的手扶上她的腰,她抬頭去看他,才發現他正望著她,眼底看不出情緒。

  「到底怎麼了?你不告訴我,我反而更擔心。」

  他沉默了片刻,還是告訴她:「巡察兵剛剛傳來電報,林北那邊有日軍大規模行進,我必須去看一趟。」說著,他的視線已經掃向門外,他的目光除了不舍,更多的是堅毅。雖然套房的門的關著,但還是可以聽到走廊外的軍靴來去的腳步聲,她知道他已經準備走了。

  「是要打仗麼?」

  「不一定,如果需要藥我再派人和你聯繫。」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殷鶴成沒有再回答她,輕輕碰了下她的臉頰,然後將她鬆開,「舒窈,你再睡一覺,明早等雪停了就讓司機送你和孟學帆回去,你一個人在這裡容易胡思亂想。」

  說完,他走到床頭櫃前,從抽屜里取出槍放進腰間的槍匣中。他取完槍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看她,直接往外走了。

  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鑽出了一種預感,一種令她無比害怕的預感。他只開了床頭櫃的燈,臥室的那條走廊上黑漆漆的,看著他的背影往黑暗裡走,她光著腳忍不住跟著往外跑了幾步,突然抱住他的腰。

  他也僵住了,她從來不曾這樣過。

  「答應我,早點回來。」她咬了一下嘴唇,緩聲道:「殷鶴成,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吧。」

  她雖然後知後覺,但是有些事情她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在乎、他的忍耐她都看在眼裡。未來誰都說不定,可當下她是喜歡他的,一刻也不想和他分開。今後的事情今後再去說吧,他常在外打仗,將來會怎樣本就難以預料,她只要他平安回來。

  殷鶴成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愣了片刻,忽然轉過身和她在黑暗中相擁。她站在靠臥室的那一側,那邊開了一盞床頭燈,有淺淺的橙紅。為數不多的光是從她那邊來的,他看著她,鄭重道:「好!等我回來!」

  顧書堯知道他時間緊,不敢耽誤他,便將他鬆開了。他往外走,她返回臥室裹了大衣、穿了鞋又追了下來,跟著他下樓,他也沒阻攔,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往後伸出手扶著她往下走。她捨不得他,他又怎麼能呢?

  一樓客廳里燈火通明,近衛旅的陳旅長和張團長他們都已經趕來了,見殷鶴成從樓上下來,連忙敬禮,「少帥。」他們也看見了顧書堯,見她和殷鶴成一起下樓連忙打招呼:「顧小姐。」自從那回她去鴻西找他,她在殷鶴成身邊他們也不怎麼驚訝了,盛州也好,乾都也罷,也再難找出這樣和少帥般配的人了。

  事情看起來很急,他們一個個都面色凝重,殷鶴成一下來便準備走了。

  顧書堯跟著他們一起走到官邸門口,外頭的雪還在下,白茫茫的一片。而官邸外已經停了好些汽車,引擎響著只等著開走了。不過汽車的車輪上都栓了防滑的鎖鏈,也讓她稍微安心些。

  他們兩個都是分得清場合的人,當著那麼多將領士兵的面哪能有那麼多兒女情長。明明不舍,可他走的乾脆,只對她說了聲,「外頭冷,先回去。」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而她也只對他說了一句:「萬事小心。」,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去挽留。

  她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上車,她是在睡群外罩了一件大衣,小腿還露在外頭。她和殷鶴成如今的關係官邸的傭人都看在眼裡,有女傭看見她光著腿站在外面,連忙過來勸她進去,「顧小姐,別凍壞了,先進去吧。」

  她不走,曾看著前方。果然有一輛汽車啟動前,坐在窗邊的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官邸燈火通明,光線投在車窗玻璃上,隔著一道玻璃,一切都像是浮光掠影,可她還是看見了,她也對他笑了一下,算是與他告別。

  他離開的倉促,她回到臥室,被子上還有他們的餘溫。只是他走之後,她一點睡意都沒有,時光變得格外漫長,她不知道他面對的或者這個面對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她除了供給他西藥之外,還能夠怎麼幫他?

  她突然想起方中石給她打過電話,如果日本人真的又開始進攻燕北,可不可以從方中石那裡得到幫助?方中石那天欲言又止的又是什麼?

  隔著厚重的落地窗簾,外頭的天光一點點地亮起。她看了一眼,原來她一夜都沒有睡。只是她不會知道,曾經也有人躺在這和她經歷同樣的事情,他和她想的也一樣,一半是國家疆土,一半是她。

  顧書堯睡不著,索性穿了衣服起床。她起床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她站在窗台前往下看,官邸門前還有昨夜留下的車輪印,只是她稍微將窗戶打開,冷風讓她連著打了兩個寒戰,實在是太冷了。

  孟學帆還宿在官邸,殷鶴成不在,便只能由她招待。她在官邸也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她並不陌生,傭人們如今也都受她差遣,和女主人也沒有什麼兩樣了。

  孟學帆七點鐘起來的,他似乎睡得也不是太好,見到顧書堯的時候仍是一臉倦容。顧書堯已經給他準備了早餐,邀請他用餐。

  餐桌上,孟學帆打量了四周一眼,問她:「少帥呢?」

  提到殷鶴成,她情緒也有些低落,明明昨晚上還在一起用的晚餐,現在人就已經去了別的地方,偏偏哪些地方都兇險得很。她看了眼孟學帆,只低聲道:「他今天凌晨就出去了。」

  「怪不得,我凌晨隱約聽到汽車的聲音。」孟學帆又問:「書堯,你方便跟我說少帥是因為什麼事出去的麼?」

  顧書堯知道殷鶴成很多的事都是軍要,她既不清楚,也不好隨便說,只對孟學帆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日本已經開始那邊蠢蠢欲動了,如果不抵禦,我們的國家會有一場浩劫。」

  「鴻西口那一戰我聽說了,說實話,我昨天見到少帥我就在想,如果我也能和他們一樣上戰場多好。」

  顧書堯笑了笑,堅定道:「其實研究新藥也是保家衛國,他們在前線,我們也在,不過是另一道前線。」

  孟學帆並不是什麼文弱書生,他也有滿腔抱負,說到這他有些激動,將刀叉擱在餐桌上,「古人說得好,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如今也要將日本人趕出去!」

  另一邊,任子延天還沒亮就去了北營行轅,殷鶴成將盛州這邊的事務都交給了他。他坐在辦公桌前蹙著眉頭看電報,他身邊的副職嘆了口氣:「現在殷敬林他們氣數已盡,日本人按理不該這個時候出兵。」

  任子延將文件拍在桌子上,抬頭看了一眼,「誰知道呢?日本人要打就只能陪他們打了!老子又不是沒殺過日本人!」他雖然這樣說著,眉頭卻一點點皺緊,他突然也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