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聽方中石這樣說,顧書堯忙問了一聲,「誰?」

  然而從方中石的口中,顧書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燕北六省的少帥殷鶴成。閱讀��

  「殷鶴成?」聽方中石這麼說,顧書堯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據她所知,方中石和殷鶴成並沒有太多交情,他還沒有她了解殷鶴成。除去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十項條款,她以前還陪殷鶴成參加過日本同學會,在殷軍長家招待過田中林野,他和田中林野像是多年的朋友,而他和他恩師田中相本更是感情深厚,殷鶴成甚至田中相本為擋過槍。和日本人有這些交情,殷鶴成自然也能從日本得到不少好處。

  這些都是方石中不知道的,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和日本人兵刃相見。

  前陣子英美法三國願意提供軍備支持時,他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如今長河政府不再提供任何彈藥武器,他哪裡還會出兵?

  然而方中石十分肯定,顧書堯雖然疑惑,但還是問了一句:「方師長為什麼這麼說?」

  方中石沒有評價殷鶴成的為人,只與顧書堯談論利弊,他指著地圖,反問顧書堯:「你看看,明北離哪最近?」

  顧書堯順著方中石手指的地圖望去,那是一張極大的地圖,但一想到廣闊的疆域以比例縮小在這之上,再廣再長也覺得它狹隘了。明北自然是離燕北最近,只要明北的日軍攻克鴻西口,便可長驅直入燕北六省。顧書堯一時沉默了,日本在明北駐軍十萬,對於燕北六省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而燕北六省殷司令苦心經營了數十年,和日本人關係再密切,殷鶴成會掉以輕心?日本人在明北增兵便已經顯露了他們的狼子野心,殷鶴成應該清楚。

  顧書堯想到這,忽然記起那次殷鶴成從林北回來在殷司令病床前說的那番話,不說他能胸懷家國,到底他也是看重燕北六省的。程敬祥一派親歐美,聽曹夢綺的話講,殷鶴成如今有意和曹家生疏,那他下一步會怎麼走呢?

  顧書堯想了想,問方中石:「方師長,你有多少把握?」她問的把握便是殷鶴成願意出兵抗日的可能。

  方中石卻只輕輕搖了下頭,他方才的猜測不過是他根據時局揣測的。殷鶴成雖然是封疆大吏,割據一方,但名義上還是收長河政府統領的,中央下達的命令,按理說也是必須要執行的。

  雖然日本在明北駐軍有損盛系的利益,但中央如果敢下這樣的命令,必然會有在別的方面彌補盛系的高官將領,或是提供貸款,又或許暗中給予小部分人好處。

  方中石並無多少把握,殷鶴成是最後的希望,但這希望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他倒也坦誠,將難處也告訴顧書堯:「現在長河政府不僅一槍一彈不發,還下達了不許開拔的命令,所有的部隊必須在營地駐軍。」說到這,他不由地怒氣上涌,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樣荒唐的政府遲早要完蛋!從來都沒有把國家的利益放在眼中!」

  可他有什麼辦法呢?他不過是個師長,調動軍隊還要司令審批,中央發過來的命令他沒有不執行的選擇。他想到這,又坐了回去,無奈地看了一眼顧書堯。

  對方中石來說,眼前的這位顧小姐雖然是從法國留學回來,懂幾門外語,其實只是個丫頭片子,可不知道為什麼,方中石不由自主地願意和她談論這些,似乎並不僅僅因為她是他的秘書。

  「想必盛軍的殷少帥也收到了,但如果他也按兵不動,舉國上下不會有人敢出兵。再者說,就算盛軍和明北軍開戰,日本在明北駐紮已久,論裝備論日本,盛軍未必會是日本人的對手。其實,當初英美法承諾的那些裝備和日軍相比也是遠遠不夠的,日本的明北軍一個旅的火炮就有十幾架,抵我們一個師還有剩餘。」

  說到底,還是裝備不夠。

  顧書堯雖然一直參與他們的會議,但是具體簽訂的數目她並沒有資格接觸,所以一直都不清楚,不過現在想來也是,英美法三國其實也是侵略者,他們並沒有理由幫助中國崛起,他們扶持中國要的只是控制日本在華的勢力,防止日本一方過於強大,從而妨礙他們在這塊土地上獲取利益。

  這個道理其實顧書堯一直都懂,只是沒有想到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艱難,百年後的外交多數是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礎上,哪有這般舉步維艱。

  不過方中石也說:「如果你朋友能給盛軍提供抗菌藥,應該能多一重勝算。」

  如今進退兩難,現在該怎麼走呢?難道要去聯絡殷鶴成?可是她上回和他說過那樣的話,和他的關係還不如隨便哪位不認識的司令、統帥。她不敢保證他會搭理她,而且她也不敢確信他會那樣做。退一萬步,他這回為了燕北的領土和日本發生衝突,她將磺胺藥全給他,解除了危機之後,將來他又會怎麼做呢?

  她手中是有磺胺,在新型抗菌素沒有生產出來之前,磺胺確實十分有用處。她現在手上有磺胺並沒有公之於眾,為的就是暗中支持一方。如果新型磺胺藥誰都能夠生產,抗菌藥對戰爭一方的幫助便沒有了。

  她其實心底里並不喜歡戰爭,也害怕去看那種鮮血淋漓的場景,可國難當頭,這種事情必須要面對。就像她雖然不太願意主動去找殷鶴成,但如果真的有必要,她也必須那麼做。

  到底該怎麼辦?在這種事關興亡的大事面前,一個人的力量總是顯得那麼渺小。

  她還是問出了口,「方師長,那你知不知道殷鶴成現在在哪呢?」

  「我其實也在試著聯繫他,他應該還在乾都。」方中石是下午接到吳省司令發來的電報,殷鶴成想必也是這個時候,無論他是留在乾都,還是會燕北,他此時應該都還在乾都。

  殷鶴成在乾都的行館方中石是知道的,他幾個鐘頭前已經派了人過去遞了份帖子過去,殷鶴成究竟怎麼想他也不清楚,貿然過去不妥當,便先派人前去探探口風。

  他們這邊正談論著殷鶴成,方中石派過去的士兵正好回來了。

  「帖子拿給少帥了麼?他怎麼說?」

  雖然方中石是在問他的士兵,顧書堯在一旁心卻也跟著緊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既期待也有些害怕聽到那個答覆。

  顧書堯皺著眉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士兵,只見他蹙著眉頭猶豫了半晌,最終竟從口袋中將那封帖子翻出來,「報告長官,屬下沒有見到殷少帥。」

  「少帥不在府上?」

  「好像說是他去乾都劇院看電影去了,說今天特意去看一個電影女明星的首映。」

  聽戲?這個關頭還有心思去看電影?可想想這才是真正的他。從前他和那些個女明星的花邊新聞她也沒有少看。顧書堯雖然沒有報有太大希望,卻還是覺得失望。

  不過那個士兵又說:「師長,今天行館外等著見少帥的人又不少,不過都被攔了下來。」

  方中石只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麼,他或許還是想錯了。

  顧書堯還是不甘心,「就算沒有殷鶴成、長河政府都不支持,您完全沒有辦法了麼?」

  方中石滿臉的倦色,看了一眼顧書堯又低過頭去了。

  長河政府有他們的一套說辭。不只是從哪傳來的消息,說日本其實想擴大雙邊矛盾,從而有機可乘。擅自與日本發生衝突,便正好中了日本的計,或許不採取措施,任日本增兵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這應該是一個辦法吧?方中石盡力地說服自己,整個人卻越發疲憊。他是無計可施了,他不過是個代替司令參加會議的將領,吳地的軍隊只有一部分在他手上,他不僅要聽命於長河政府,還要聽命於司令。

  顧書堯見狀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與方中石先告辭了,直接去了藥廠。顧書堯心事重重,並沒有發現她從方中石的行館出來後,一直有人尾隨她,其實更早之前就有人一直跟著她了。

  她回了藥廠。現在這個局勢下,唯有這些抗菌藥能讓她稍許心安,這是她的切入口,也是她所剩不多的籌碼。

  好在這邊藥廠的進展並沒有讓她失望,新型磺胺已經生產完畢且開始裝箱,技術人員之前已經做過抽驗,這批藥的濃度和藥效都沒有任何問題。因為這是第一批次,所以生產的產量並不是很大。

  她在法國買了兩批設備,另一批准備運回盛州,便可以提高生產效率。此外,乾都這樣的風起雲湧之地,一舉一動都太惹眼了。

  只是藥雖然生產出來了,卻沒有用武之處。顧書堯一面看著藥廠的工人裝箱,一面思考著下一步該怎樣做。無論局勢怎樣發展,她都得想出在那個情況下應對的辦法。

  顧書堯正出著神,忽然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是布里斯。

  布里斯是專程來找她的,之前還特意去問了何宗文,找了半天才在藥廠看見顧舒窈。

  布里斯一見到顧舒窈,長者皺紋的眼角立即漾出笑來,「書堯,我可找到你了,你這回得幫我一個忙,就占用你一個晚上的時間。」

  布里斯幫過她不少忙,顧書堯沒有拒絕,便直接從藥廠出去上了布里斯的車,哪知車才啟動,布里斯便立即吩咐司機立即轉變方向。顧書堯不解,過了一會他才說:「有人在跟蹤我們。」他說著又皺了下眉,「感覺他們應該跟蹤很久了,是跟蹤的你麼?」

  顧書堯搖了搖頭,從後視鏡里看到身後的那條尾巴已經甩開,便問布里斯:「感覺你到乾都之後警覺了不少,你最近在忙些什麼生意。」

  聽顧書堯這樣問,布里斯突然湊過來,挑了下眉,得意地笑道:「我如果說我在做軍火買賣,你信不信。」說著,他又神采奕奕地補充道:「我今天要做的這筆買賣,足夠裝備十個師。」他也坦誠:「乾都津港都聯絡遍了,從德國佬找到了捷克人,幾乎中國兵工廠的軍火商都被我找來了,我也沒有什麼信得過的人,所以才找了你來做翻譯。今天晚上可是有大買家。」

  突然採購軍火?還能裝備十個師?顧書堯的第六感告訴她契機似乎到了。她也好奇究竟是什麼人?

  「買家是誰?」

  布里斯沒有回答她,嚴肅道,「我不能告訴你,今晚你聽到一切也請你務必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何公子。這不是一件小事,但是書堯我相信你。」

  顧書堯聽布里斯這樣說,也沒有多問,跟著布里斯到了乾都港口邊一座法國旅社,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沉沉暮色像是從天邊壓過來。不過透過夜色,她似乎可以看到乾都港口船上閃爍的燈光。

  旅社外有不少人,雖然看上去只是過往的行人,但顧書堯從他們警覺的神態可以看出,都是嚴陣以待的。

  布里斯才到,旅社的法國老闆便告訴布里斯,人兩分鐘前剛剛到,現在都在二樓的包廂,包廂外站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保鏢,但都站得筆直。這個年代年代的外**火商其實都是曾經退役的將領,他們這些保鏢也是之前服過役的。

  顧書堯跟在布里斯身後進入包廂,一進門便看到包廂里一旁坐了幾個外國人。不過布里斯只與他們簡單打了下招呼,立即轉向包廂另一側的沙發上。

  顧書堯也跟著布里斯轉過身去,只見暗處的沙發坐著幾個人,正中的那一位剛好抬起頭來,視線正好和她相撞。

  他的眼神沉靜,可她卻很是意外,因為她實在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