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幕後真兇

  也許正是由於這些因素的存在,導致了好男風現象盛行。在明代的筆記小說中,往往可見士人們除了妻妾外,更在家中配有年少俊美的書童。他們將與妻妾的性生活稱為「內交」,相對地,與同性之間的性關係則稱為「外交」。

  饒是如此,對於正四品指揮僉事秦山嶽和正五品千戶張凌飛之間的複雜關係,陸天行一時間還是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朱由檢也感到頗為尷尬,皺著眉頭問道:「你說張凌飛是秦山嶽的面首,可有甚麼憑證?」

  常劍雄拱手道:「王爺明鑑,下官怎敢隨意污衊秦大人,只因此事乃是下官親眼所見。」

  朱由檢奇道:「親眼所見?」

  常劍雄頷首道:「正是。」隨即說道:「今年正月初六,本該是田指揮使在宮中當值,不想他卻染了風寒,改由秦大人代班,然而下官當時卻不知曉此事,而且由於有要事稟報,因此下官便急著趕到了宮中的錦衣衛值房,巧的是,當時門外負責通報的校令也不在,下官敲了敲值房大門,見無人應答後,便推門走了進去。可是外間卻沒有人,於是下官便又走到了裡間。」

  說到這裡,常劍雄搖了搖頭,續道:「不想卻看到秦大人與張千戶正在床榻之上做那等事……於是下官便趕忙退了出來。」

  朱由檢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常劍雄站起身來,拱手道:「謝王爺。」

  朱由檢問道:「即便如此,你知人隱私也就罷了,昨日為何還要來此說那番折辱人的言語?」

  常劍雄弓著身子,苦著臉道:「那日過後,下官曾尋過張凌飛,想借他來結納秦大人,不想卻遭到了那廝的冷嘲熱諷,因此下官心中便存了不滿,還請王爺恕罪。」

  朱由檢揮手道:「罷了,今後你當好自為之。」

  常劍雄前面所說的話基本屬實,最後一句卻純屬胡編亂造。原來,常劍雄乃是田爾耕的親信,曾代表閹黨多次試圖拉攏在錦衣衛中根基深厚的秦山嶽,可秦山嶽雖然未曾當面拒絕,卻也從不肯誠心歸附。

  儘管男風之事已能夠被公眾所接受,然而在宮中行房事,卻總是大大的不妥,那日當面撞破秦、張二人之事,常劍雄本想藉此徹底拉秦山嶽下水,也好向田爾耕邀功,誰知對方卻絲毫不買帳,非但言道:捉賊捉贓,捉姦捉雙,拒不承認當日之事,而且還下了逐客令。

  而將常劍雄逐出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千戶張凌飛。

  當日宮中之事,僅有常劍雄一人所見,無憑無據,他也不敢大肆宣揚出去,而秦山嶽也正是算準了這點,方才如此行事。

  因此常劍雄雖有滿腔怒火,但卻不敢對上官發泄,故而昨日得了機會,便來到牢房對張凌飛落井下石,只是個中緣由,卻不能對信王朱由檢言明。

  陸天行思量片刻後,問道:「楊一天,方才牢頭曾言道,秦大人昨夜也來了,不知他都說了些甚麼。」

  楊一天回憶道:「秦大人昨晚來此,也是為了巡查詔獄防務,一句話也沒有同人犯說,而且仔細檢查了鐵牢後,秦大人便離去了。」

  陸天行疑惑道:「一句話沒說便走了?那秦大人可曾給了人犯甚麼物事?」

  楊一天搖頭道:「沒有……」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不過秦大人走的時候,心情似乎不大好,邊走邊吟了幾句詩,小的是粗人,聽不懂個中意思。」

  陸天行問道:「甚麼詩?」

  楊一天沉吟道:「當時小的並未留意,因此未能記住太多,好像有徵夫……握手長嘆……」

  陸天行還未能聽出所以然,朱由檢便已經興奮的叫道:「是蘇武的《留別妻》!」

  陸天行問道:「《留別妻》?」

  朱由檢道:「不錯!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說完,又問道:「當時秦大人所吟誦的,可是這首詩?」

  楊一天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不過秦大人只吟誦了中間幾句!」

  朱由檢皺眉問道:「只有中間這幾句?」

  楊一天頷首道:「正是。」

  朱由檢思量一番後,不由失笑道:「秦大人做事,還真是精細,他故意只吟誦中間晦澀的這幾句,好令你們無法記得。」

  一直對自己文史知識頗為自負的陸天行,此時對這個結拜兄弟的學識,卻也不禁自嘆弗如,才知明朝對皇子的教育實是非同一般。不過仔細品味了一番這首詩後,陸天行便已明其意。

  常劍雄既然能被田爾耕視為親信,其察言觀色、逢迎上意之能豈是泛泛?他雖也已聽出了詩中之意,卻還是撓了撓頭,愁眉苦臉的問道:「卑職愚鈍,王爺可否指點迷津?」

  朱由檢少年心性,雖知他是故意追捧,心中卻還是感到歡喜,心道此次總算是勝過了陸天行一籌,於是面有得色的說道:「這是漢朝時蘇武出使匈奴前留給妻子的《留別妻》,本意是想表達對妻子的愛意與離思。結合秦、張二人的關係來看,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兩句是告訴張凌飛,秦山嶽已將他視作妻子般寵愛,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就更明顯了,意思是如果我有幸能活著,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如果我不幸死了也會永遠思念你。」

  常劍雄頷首道:「如此說來,是秦大人想告訴張凌飛,我已將你視作愛人,即便你死了,我也會永遠思念你……」說著如醍醐灌頂般的用力一拍腦門,道:「糟糕!秦大人這是在暗示張凌飛自盡啊!」

  朱由檢道:「不錯,因此張凌飛第一次揮拳自盡不成後,按理說便不該再動手,但他為了保心愛的人平安,卻也只得舍卻性命,因此這便是張凌飛不得不死的緣由!」說著轉頭望向了陸天行,道:「看來,現下可以收網了。」

  陸天行卻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恐怕還不行。」

  朱由檢不解道;「為何?」

  陸天行嘆道:「若此時發難,由於沒有真憑實據,秦山嶽恐怕會認下自己與張凌飛的斷袖關係,對於昨夜之事,他多半會推說成自己知曉張凌飛死罪難逃,故而才最後前來探望一番。」

  朱由檢皺眉道:「不錯,即便因此導致人犯自盡,但僅憑現有的證據,怕是也只能定秦山嶽一個冒失之罪。」說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已然找到真兇,誰知卻還是不能奈何他。」

  陸天行卻笑道:「如今既然已查出了真兇的身份,王爺還怕沒有將其捉拿歸案的機會麼?」

  面容憔悴的秦山嶽,眼中布滿了血絲,昨夜歸來後,他已一夜未睡,他又怎能睡得著?

  「老爺,張千戶沒了。」管家疾步走上前來,躬身稟報導。

  聽到這個消息後,秦山嶽點了點頭,嘆道:「凌飛果然從不曾讓我失望過。」

  管家道:「老爺英明,那日您早作籌謀,故意安排常劍雄撞破您和張千戶的事,果然解了今日之危局。」

  秦山嶽搖頭道:「我雖早作安排,卻還是不希望會有這一日……」說著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管家應道:「是,還請老爺節哀,以身體為重。」

  待得管家走後,秦山嶽又念起張凌飛的好來:這個年輕人,一直在盡心竭力的為自己做事,將自己視為至愛之人,今日更是為自己捨身而死!可自己呢?有時當其是面首,只顧貪戀他年輕乾淨的身體;有時當其是殺人的工具,利用他剷除異己,實現抱負,何曾真心相待過?

  想到這裡,秦山嶽嘆道:「凌飛,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走的……」

  十王府內,陸天行接過游秀妍遞來的茶盞,對其回以了溫柔的一笑。

  這幾日,陸天行雖然奔波勞累,但卻感到甚是欣慰,因為無論何時回府,等待自己的總是佳人溫暖的笑顏,她總是問自己累不累,需要她做些甚麼,就如同那句話所說的一樣:真正關心你的人,不在乎你飛得有多高,只在意你飛得累不累。

  這種感覺,讓陸天行對王府中的小院子有了家的感覺,並且已經下定決心:要讓游秀妍來做這個家的女主人。

  見陸天行直勾勾,呆愣愣的望著自己傻笑,游秀妍頗感羞澀,垂首問道:「天哥,為何一直……一直盯著人家看?」

  陸天行聞言回過神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在想,甚麼時候迎娶我的秀妍妹妹才好。」

  游秀妍瞬時面紅過耳,羞聲道:「三年喪期未過,還要再等等……」

  陸天行這才記起,古時父母若是亡故,子女需要守孝三年方可嫁娶的規矩,本想說些寬慰的言語,但看到佳人嬌羞的模樣後,還是故意皺眉道:「不錯,可還要再過兩年啊……」說著搖了搖頭,又道:「秀妍正當妙齡,再等兩年倒也無妨,可天哥已過弱冠,卻是等不起了,不如……不如請王爺再為我尋一門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