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琦言辭誠懇,神色關切,陸天行心中也感溫暖,黯然道:「性命雖然無礙,但不知何時方能醒轉。」說著嘆了口氣,又道:「至於行兇之人,我只能確定是自己人,卻還不能確認其身份。」
完琦蹙眉問道:「難道是法士尚阿?」
陸天行道:「法士尚阿到底是何人?」
完琦搖了搖頭,道:「得知法士尚阿欲對你不利後,我立即便命王勝細細查探,然而宮裡宮外,都沒有此人的任何線索,因此我猜測,法士尚阿很可能並不是大清的人。」
陸天行擔憂地問道:「你父皇要殺我,公主卻如此助我,恐怕會惹得……」
不待他說完,完琦便笑道:「父皇曾經答應我不會殺公子,如今他自己卻食言,又怎麼好來怪我?再者說來,即便父皇動怒,至多也不過是責罵我幾句,再禁足幾日也就是了。」說到此處,完琦忽然意識到了甚麼,問道:「公子怎知父皇要殺你,我方才並未告知啊?」
陸天行先是一怔,隨即笑道:「這並不難猜,盛京城內,能知悉陸某行蹤的人本就不多,而且如果連王先生都查不到絲毫線索,那麼這個人很可能便是你父皇的人了。」
完琦笑道:「公子果然了得,不過若只是一個法士尚阿也還罷了,父皇還給盛京提督多羅下令,命其定要誅殺公子。」
陸天行生怕完琦再起疑心,便故作驚訝地說道:「怎會如此!」說完搖了搖頭,笑道:「想不到你父皇竟這般看重我。」
完琦嘆道:「當此危局,虧你還能笑得出來!」隨即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令牌,遞到了陸天行面前,說道:「趁著法士尚阿尚未發難,多羅準備不及之時,公子快些拿著我的令牌離開大清吧。」
陸天行卻並不伸手接過,搖頭道:「多謝公主好意,不過家父待我恩重如山,在找出謀害他的兇手前,我是不會離開盛京的。」
完琦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多半便會如此。」說完將令牌收起,又問道:「既然公子心意已決,那麼不知完琦能為你做些甚麼?」
陸天行微笑道:「公主能夠前來報信,陸某已足感盛情,然而你畢竟是大清的公主……」
完琦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完琦並非魯莽行事之人,公子說的這些利弊,在來此之前,我便早已想過了,但完琦還是決意要助你,公子就不必再多言了。」
陸天行不禁動容道:「陸某何德何能,竟值得公主為我如此。」
完琦擺手笑道:「漢人有句話說得很好:為朋友兩肋插刀。完琦所做的這些,又算得了甚麼呢。」
陸天行頷首笑道:「好,為朋友兩肋插刀。」說完思量片刻,又道:「公主無需再為我做甚麼,陸某隻是想向你借一個人。」
完琦問道:「不知是何人?」
陸天行道:「王勝,王先生。」
昏暗的房間內,陸天行一邊愁眉緊鎖地剪著燭火,一邊輕聲吟道:「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時,游秀妍端著一碗燕窩粥走了進來,勸道:「父親儘管還未醒轉,然而在悅曦妹妹的悉心照料下,氣色較之往日已好了許多,夫君不必太過憂心,倒是回來後的這幾日,夫君的氣色可是越來越差了呢。」說完將玉碗放在了陸天行面前的案几上,續道:「這是我剛剛熬好的燕窩粥,夫君多少用些吧。」
陸天行不忍拂了愛妻好意,於是放下剪子,端起玉碗吃了起來,只是卻無心品其滋味。
囫圇吃完後,陸天行接過妻子遞過的香帕抹了抹嘴,嘆道:「父親有悅曦照拂,我倒還不大擔憂,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們和此次征伐滿清的將士們。」
游秀妍道:「平等辦事向來穩重可靠,夫君只管放心便是;而且如今酆都城裡守衛森嚴,夫君更是不必為我們的安危擔憂。」
陸天行搖頭道:「夫人有所不知,此次的情形實是兇險無比……」可他的話只說到這裡,便被門外的叩門聲所打斷。
陸天行問道:「甚麼事?」
守在門口的閻羅答道:「青龍堂香主谷桓,前來求見少爺。」
陸天行道:「請谷香主進來吧。」
房門開處,谷桓踏步入內,拱手道:「屬下谷桓,見過少爺,少夫人。」
陸天行頷首道:「谷香主不必多禮,不知谷香主此來,所為何事?」
谷桓沉聲道:「回稟少爺,白虎堂香主上官淵,方才已回到了酆都城,因此林堂主命屬下前來知會少爺。」
陸天行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勞煩你回去告知林堂主,一切依計行事便是。」
酆都北陰大帝府的廳堂之內,無常門各堂的堂主、香主分列兩旁,陸天行則居中而坐。
「屬下見過少爺!」八位堂主以及香主,一齊起身行禮道。
陸天行道:「諸位不必多禮,請坐。」待各人就座後,朗聲道:「今日召集大家前來,其一是正式宣布,在家父醒轉之前,無常門不得再接任何刺殺的生意……」
說到這裡,陸天行注意到,除了青龍堂以及玄武堂的人外,其餘人等皆是在暗暗搖頭,白虎堂堂主葉塵的臉上,更是寫滿了憤憤不平之色,於是陸天行繼續說道:「其二,便是經過這幾日的徹查,刺殺家父的兇手,終於已有眉目了。」
葉塵目中精光一閃,沉聲問道:「何人?」
陸天行擺了擺手,嘆道:「茲事體大,葉堂主請勿焦急。」
葉塵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陸天行轉頭吩咐道:「卞城,帶楚大哥進來吧。」
卞城頷首稱是,隨即便快步走到大廳外,引著楚天雄返了回來。
楚天雄道:「屬下楚天雄,見過少爺,見過各位堂主,香主。」
陸天行道:「楚大哥不必多禮。」說完,又道:「楚大哥身上有傷,看座。」
楚天雄道了謝後,正要坐下,先前始終垂首閉目的白虎堂香主上官淵,卻忽然抬起頭來說道:「無常門中等級森嚴,儘管楚天雄負傷,然其身份低微,沒有資格在此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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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陸天行方才看清了上官淵的模樣: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中等身材,面如冠玉的臉上卻滿是厲色。
林勝天淡淡道:「楚天雄為了替冥神擋劍而受傷,他若沒有資格坐在這裡,試問在無常門中,誰還有資格?」
葉塵冷笑道:「林堂主好大的威風,如此看來,今後甚麼規矩也不必講了,林堂主說甚麼,便是甚麼好了。」
見雙方越說越僵,楚天雄笑道:「多謝少爺賜座,不過屬下的傷已不打緊了,站著便可……」
然而楚天雄的話只說到這裡,陸天行便已走到其身旁,扶著他坐了下去,微笑著說道:「父親今日若在這裡,也定會讓楚大哥坐下的。」
當此情形,眾人敏銳地察覺到了陸天行的態度,葉塵與上官淵則是冷笑不語。
陸天行重又走回正中坐了,說道:「今日門中各位堂主、香主都在這裡,楚大哥不必心存顧慮,那日你在父親房中看到了甚麼,只管在此據實說出便是。」
楚天雄應聲稱是,當下便將自己如何為陸沖擋劍,又如何恰好割下行兇者香主腰牌之事盡數說了,唯獨卻沒有說出是哪一堂的令牌。
朱雀堂香主完顏月道:「既然兇手遺留下了證物,那便好辦了,只是不知是何人的令牌?」
陸天行抬眼望向了上官淵,問道:「上官香主,你的令牌可還在身上?」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除林勝天外,餘人無不將驚疑的目光投向了上官淵。
上官淵面色一沉,迎著陸天行的目光問道:「你懷疑我?」
林勝天道:「上官香主,少爺問甚麼,你回答甚麼便是。」
上官淵冷笑道:「自然在身上。」
陸天行點了點頭,又問道:「上官香主可曾將令牌借與旁人?」
上官淵道:「冥神早已發下嚴令,各堂堂主、香主的令牌,干係重大,不得外借,不可遺失。」
陸天行頷首道:「如此便好,不知我可否看看上官香主的令牌?」
上官淵並不答話,取下令牌手一揮,令牌便如同離弦之箭般飛向了陸天行。
衛護在側的卞城大驚,生怕自己的功力難以用劍攔下令牌,於是不及細想,便搶上前去,擋在了陸天行身前。
陸天行急道:「卞城不可……」不料,急速飛來的令牌竟然只在卞城身上輕輕一觸,便在空中畫了個圈子,重又朝著上官淵緩緩飛了回去。
見他露了這一手功夫,餘人都不禁暗暗納罕:難怪傳聞與其交手之人沒有誰能在上官淵的劍下走上十招,看來此人不僅劍術精絕,而且內力竟也練到了這般操縱自如、隨心所欲的境界。
眼看著令牌重新又要飛回到上官淵手裡,眾人忽感眼前一花,只見晴雪驟然躍出,先是在令牌上輕輕一托,卸去了力道,隨即便將其穩穩地抄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