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天寶問道:「吳大人,要不然咱們再去找找別的去處?」
吳孟明擺手笑道:「不必麻煩了,我看這裡也還算不錯,便在此處歇下吧。」說著就翻身躍下了馬。
到得客棧外,自有夥計上來招呼,甘大川喝道:「給我等的坐騎餵最上等的草料,明日一早,大爺還要趕路。」那夥計自是沒口子的答應。
三人在廳堂中坐了,店小二殷勤的招呼道:「小店的醬汁瓦塊魚、萬字扣肉、南宮熏菜、任丘茄子餅等,皆是遠近聞名的美味佳肴,不知幾位客官想要用點甚麼?」
熊天寶道:「有甚麼拿手菜只管上。」說完轉頭問道:「吳大人可有甚麼喜歡吃的菜,卑職這便吩咐他們做。」
吳孟明笑道:「熊大人不必客氣,隨意就好。」
熊天寶笑著點了點頭,又吩咐道:「再來一大壇好酒。」
那小二笑道:「好嘞,本店自釀的劉伶醉,足可堪稱北直隸一絕。」
甘大川奇道:「論起北直隸的名酒,我素來只聽聞過衡水老白乾,你這劉伶醉又是甚麼?」
店小二笑道:「說起這劉伶醉,那可足足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了,相傳在晉朝時,有七個了不起的文人,世人稱之為竹林七賢,其中一人便是劉伶。此人也當真讓人敬佩,他本是晉朝的官員,卻因為不滿朝廷的專權橫暴,毅然辭官,千里迢迢的來到了咱們北直隸,尋訪好友張華。於是張華便以本地佳釀款待,劉伶飲後大加讚賞,還特意寫了一首《酒德頌》。後來劉伶便留在了北直隸,在其過逝後,本地人還為他修建了一座酒德亭,至今猶存,劉伶喜歡的美酒,也從此喚作了劉伶醉。」
甘大川哈哈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快些嘗嘗這劉伶醉了,趕快上酒!」
過不多時,各色菜餚便滿滿當當地擺在了三人的面前,甘大川從店小二手中接過酒罈,隨手拍開泥封,廳堂中頓時酒香四溢,甘大川贊道:「果然好酒!」但他卻不倒酒,而是捻起了酒杯,皺眉道:「這么小的酒杯如何喝酒?娘們唧唧的,還不快給大爺換海碗來。」
吳孟明勸道:「甘老弟,明日一早還要趕路,不然還是少飲些吧。」
甘大川笑道:「吳大人放心,卑職的酒量好得很,絕不會耽誤正事。」
熊天寶也笑道:「正是,吳大人有所不知,大川兄弟嗜酒如命,你若是不讓他喝足了酒,就如同要了其性命一般,再者說來,酒能解乏,用過飯後,我等正好回去睡個好覺。」
吳孟明思量片刻後,終於頷首笑道:「辛苦兩位兄弟陪我走了這一遭,左右今夜無事,咱們便開懷暢飲好了,不過我酒量不好,若是先一步醉了,兩位可莫要見怪。」
甘大川笑道:「吳大人這是說哪裡話,您肯陪卑職飲酒,已是卑職的福氣了,若換在往日……」
見同伴不合時宜的提及往事,熊天寶連忙暗自用腿碰了他一下,笑道:「不怪,不怪,吳大人不必客氣。」
說話間,店夥計已將海碗擺在了三人的面前,甘大川提起酒罈,先後為吳孟明、熊天寶和自己倒滿了酒,舉起酒碗道:「卑職向來敬佩吳大人的為人,來,卑職敬您一碗酒!」
待甘、吳二人飲畢,熊天寶也跟著敬了一碗酒,又舉箸給吳孟明夾了一大塊魚肉,隨口問道:「不知陝西那兩個不開眼的狗賊,因何得罪了吳大人?」
吳孟明不由一怔,隨即掀起了衣襟,露出了長約半尺的傷疤,哈哈笑道:「我的這道疤,就是當年拜人家所賜。」
甘大川罵道:「狗娘養的,下手竟如此狠辣,吳大人放心,待得擒住那兩個王八蛋,甘大川定要活剮了他們!」
吳孟明頷首笑道:「如此便要多謝甘……。」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甘大川便指著門口方向喝道:「做甚麼的!」
吳孟明舉目望去,只見站在門外向裡面探頭探腦之人,正是方才為己方推薦順安客棧的賣炊餅青年。
那青年嚇了一跳,正要轉身逃走,甘大川卻已大步流星的搶上前去,拎住其脖領,將他提了回來,喝問道:「原來是你,給老子推薦了這家小破店不說,還鬼鬼祟祟的跑來觀望,莫非你們勾連在一起開黑店,想要謀害我等不成?」
青年男子嚇得連連擺手道:「不,不是!」見了他的手掌,吳孟明心中不由一動。
這時,客棧掌柜慌忙走上前去,拱手陪笑道:「大爺誤會了,他是本地賣炊餅的樂小六,是個本分的老實人,小店更是做著正當生意,絕非是您所說的黑店。」
甘大川揪住樂小六的衣領,又指了指四周,冷笑著問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赫赫有名的客棧?」
樂小六點了點頭,苦著臉道:「是……」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臉上就已挨了重重一記巴掌,甘大川邊打邊罵:「放屁!」
見對方作勢又要打,掌柜的趕緊勸道:「客官別打,我照實說便是。」
甘大川緩緩落下了手掌,問道:「甚麼?」
掌柜面色尷尬的說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本錢微薄且地處偏僻,生意頗為慘澹,故而小人便找到每日在城門口賣炊餅的樂小六,讓他幫忙拉些外來客人,隨後我再給其返些銀錢。」
甘大川恍然道:「原來如此。」說著鬆開了樂小六的脖領,笑著問道:「你將我等誆騙至此,掌柜的給你多少銀錢?」
樂小六生怕再挨打,連忙用雙手捂住了尚自生疼的面頰,方才說道:「這得要看幾位在這裡花費了多少銀子。」
甘大川皺眉問道:「甚麼?」
掌柜的陪笑道:「是這樣,通常我都會將客人花費銀子的一成,返給樂小六。」
甘大川冷笑道:「你倒是會做生意。」
這時,吳孟明已走過來,笑著勸道:「甘兄弟,不過是些許小事而已,無需動怒,再者說來,若非樂小六將我等引至此地,咱們又如何能品嘗到醇香濃厚的劉伶醉?」
甘大川頷首道:「吳大哥說的是,咱們回去喝酒便是。」說完狠狠地瞪了樂小六一眼,遂與吳孟明相偕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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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六嚇得連「帶路費」也不敢要,便轉頭逃了出去。
熊天寶和甘大川很是殷勤,相繼為吳孟明敬酒布菜,過不多時,酒量不濟的吳孟明便倒在餐桌上打起了呼嚕。
待兩名店夥計將吳孟明攙扶進客房後,掌柜快步走到了熊天寶身前,哭喪著臉問道:「官爺,您交代的事,小人都已辦妥,不知您還有甚麼吩咐?」
熊天寶道:「你再著人去將樂小旗找來。」
掌柜雖然心下不願,只想這些瘟神速速離去,但他卻又怎敢拒絕,只得應道:「是,小人遵命。」
過不多時,店夥計便引著扮作賣炊餅商販樂小六的錦衣衛小旗樂廷返了回來。
熊天寶見掌柜和兩個店伙面有忐忑之色,便笑道:「不必驚慌,今日官爺們辦案,你等配合的很好。」說著捻起一塊茄子餅送入了口中,邊嚼邊問:「味道不錯,你們這請了幾個廚子啊?」
掌柜的陪笑道:「小店客人不多,不過是勉強度日而已,因此只請了一個能燒得幾手好菜的廚子。」
熊天寶喝了口酒,奇道:「這麼多的菜,都是一個廚子做的?既配菜又燒菜,他忙得過來麼?」
掌柜的答道:「回官爺的話,是這樣,小人的犬子在廚房一面幫手,一面跟著師傅學藝。」
熊天寶抹了抹嘴後,從懷中摸出了幾錠銀子,笑道:「你等做戲做得實在是好,本官要重賞……這樣,你帶路,本官要見見大廚和你兒子,我要一起賞。」
掌柜自是不敢拒絕,當下伸手向廚房方向一引,說道:「官爺這邊請。」
熊天寶頷首道:「好。」說著暗自對樂廷使了個眼色。
樂廷會意,趁著眾人不備,閂上了客棧的門板。
就在掌柜和熊天寶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視線的那一刻起,甘大川與樂廷已悄悄摸到兩個店夥計身後,一手按住嘴,另一隻持短刀的手,則無情的割破了對方的喉嚨。
樂廷望了望樓上,見吳孟明的房中並無動靜,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甘總旗,雖說這吳孟明如今已被降職為小旗,但此人在錦衣衛任職多年,卻也不乏故交好友,咱們今日將他殺了,日後會不會……」
甘大川手一擺,沉聲道:「你若是怕了,便趕緊走。」
樂廷搖頭道:「似卑職這等犯官之後,若非王大人破格錄用,又如何能有資格做錦衣衛,更何況甫一任職便是小旗。卑職只是擔心,此事是否會給王大人招惹麻煩。」話雖如此,但初次做事便要謀害朝廷命官,樂廷的一顆心早已砰砰地跳個不停。
外粗內細的甘大川,一邊盯著吳孟明的房間,一邊悄聲道:「放心,熊大人早已事先計劃好了:我等三人途經此地,卻遇到了謀財害命的黑店,在拼鬥的過程中,儘管將賊人盡數擊殺,然而吳小旗卻不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