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悟虛子身旁不遠處,竟已多了一個蒙面的灰袍人,那人頭髮花白,額頭上滿是皺紋,顯是年事已高。
悟虛子方才的滿腹怒火正愁無處宣洩,當即斥道:「是你這老匹夫自己尋死,可莫要怪道爺劍下無情!」說著掌中長劍一抖,劍尖直刺那老者小腹,招式迅捷無比,狠辣至極。
正成背對著悟虛子,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會一個年邁的老者突下殺手,想要搶上前去相救,卻終究遲了片刻,當下忍不住驚呼道:「劍下留情!」
誰知灰袍老者不躲不閃,待長劍距離自己小腹只有不到一寸時,方才驟然伸出兩根手指,夾在了劍脊的兩面,悟虛子大驚,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向前刺出,然而長劍卻哪裡還能再動分毫?
灰袍老者冷冷道:「玉陽可真是收了個好徒弟!」
悟虛子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這灰袍老者的敵人,但當著各派英雄的面,總不能就此扔劍求饒,當下便運足了內力,拼命想要將劍奪回,不料長劍卻好似已經粘在了灰袍老者的手上,仍舊是紋絲不動,可悟虛子一張白淨的麵皮卻早已漲得通紅。
灰袍老者冷笑道:「丟人現眼的東西。」說完兩根手指微一用力,伴隨著咔嚓聲,長劍被其拗斷,悟虛子則連退數步,若非他急忙用了千斤墜的功夫,險些便要跌坐在地,出醜至極。
正成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請問施主可是酆都冥神陸沖?」
灰袍老者微微一笑,搖頭道:「老夫並非陸沖。」
正成「哦」了一聲,驚訝地問道:「想不到無常門之中,除了那位陸冥神之外,竟還有閣下這等武功卓絕的高手。」
灰袍老者擺手道:「老夫並非無常門中人。」說著伸手朝陸天行一指,又道:「而且我也不是此人的朋友,大師請不要誤會。」
聽了這番話,秦廣等人的眉頭不由皺的更加緊了,要知即便十殿閻王結成兩個五行陣,且單單只對付正成一人,都不敢說能有甚麼勝算,更何況此時又來了個武功似乎不在正成之下的老者。
正成則更是沒有料到,眼前這老者對悟虛子無禮至極,對自己卻是禮敬有加,當下頷首道:「甚好,既然如此,那便請施主作壁上觀吧。」
灰袍老者卻不置可否的問道:「還要請教大師打算如何處置酆都冥神的兒子?」
灰袍老者的話,也正是各派豪傑心中的疑問所在:眾人雖然無不與無常門有著血海深仇,但能在江湖上立足,當然人人都要有自知之明,因此得知陸天行的身份和所在後,各派豪傑清楚自己勢單力薄,無法獨力擊殺陸沖的兒子,所以聚在一起稍加合計後,認為蛇無頭不行,又聯絡到了恰巧雲遊在外的少林寺般若堂首座正成。
起初正成認為,陸沖固然有錯,可其子卻是無辜,故而不肯應允,後來經過華山派劉文信和吳文釗的巧言勸說後,正成終於答應了下來,決意要還死於無常門之手的武林同道一個公道。可誰知事到臨頭,正成卻不想殺陸天行,這不由讓眾人感到驚怒交集,但自忖又不是這老和尚的對手,因此只好敢怒而不敢言。此時聽到老者的問詢,餘人無不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正成。
正成合十道:「施主言重了,老衲怎敢平白處置這位施主,老衲只是想將他平安的帶回少林寺罷了。」
餘人聽了皆不由一怔,灰袍老者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道:「大師當真要將他帶回少林寺?」
正成頷首道:「正是,出家人不打誑語。」
灰袍老者不禁失笑道:「可此人已娶了三房嬌妻美妾,又如何肯隨大師去寺廟裡做和尚?」
正成搖了搖頭,說道:「施主誤會了,老衲豈能強迫世人看破紅塵,出家為僧?老衲只是想請這位陸施主在少室山上盤旋數日,待得緣分到了,自然會親自送他下山。」
灰袍老者皺眉道:「大師所說的這個緣分,便是酆都冥神吧?」
各派人士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正成的深遠用意,忍不住在心中為這個老謀深算的和尚叫了一聲好:雖說眾人口中叫囂著甚麼父債子償,但那也不過是由於自己既尋不到、也殺不了陸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他兒子麻煩,方才說出來聊以自慰罷了。而正成卻巧妙地用了一招拋磚引玉,用陸天行這個獨子來引出陸沖,不但迫使其「心甘情願」的引頸就戮,而且如此一來,還避免了群豪遭受陸沖打擊報復的後顧之憂、這是何等高明的計策!
正成也毫不遮掩,頷首道:「不錯,老衲正是這個意思。」
灰袍老者眉頭皺的更加深了,又道:「酆都冥神一生殺人無算,手上更是染了許多少林僧人的鮮血,大師要找他為難,原是天經地義之事,只是大師如此手段,未免有些……」說到這裡,老者便不再說下去了,因為他已無須再說下去。
豈料正成滿是褶皺的面龐上既無怒意,也無羞愧之色,反而微笑著接著說道:「未免有些不夠光明磊落,勝之不武。」
灰袍老者則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正成收起笑容,正色道:「老衲如此作為,並非是為了個人恩怨,而是為了無數的江湖同道著想。」
灰袍老者奇道:「不知大師此言何意?」
正成嘆道:「近年來,無常門在酆都冥神的率領下好生興旺,已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因其而死,可方丈師兄曾說過,不要說是老衲,就算是他,也沒有能必勝那位酆都冥神的把握。」說著望向了陸天行,續道:「故而老衲打算將用這位施主,來換其父一句話。」
灰袍老者又問道:「甚麼話?」
正成道:「只消酆都冥神親口應允,餘生不再離開少室山,老衲便立即送這位施主下山,少林寺闔寺僧眾今後也會以上賓之禮對待酆都冥神,只要他不再弊寺生事,少林寺中就絕不會有人為難其分毫。」
江湖中無論黑道白道,皆已信義為重,否則就成了最為人所不齒之徒,似陸沖這等人物,更是一諾千金,他如果當真為救兒子而答應了正成的要求,那麼今後就真的不能再踏出少室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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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聽了這番話,又開始鼓譟起來:「陸沖作惡多端,大師豈能如此輕易寬宥他?」「正是,除惡務盡啊!」「不錯,陸沖如果想救他的兒子,就拿自己的性命來換!」
灰袍老者冷冷道:「陸沖的兒子如今就在這裡,諸位若想報仇,便請憑本事自己來取。」他的聲音雄渾有力,也立時便壓住了鼓譟聲。
這一行人中,除了正成之外,武功當屬悟虛子最高,見他尚且完敗於灰袍老者手下,餘人又怎敢再多言,因此紛紛閉上了口。
灰袍老者卻緩緩搖了搖頭,問道:「敢問這是貴寺方丈的意思,還是正成大師的意願?」
正成合十道:「還未請示方丈師兄,全是老衲的意願。」
灰袍老者頷首道:「這就是了,無論如何,都足可見少林大師的慈悲心。」說著轉過頭去冷笑道:「不像其他門派的人,做掌門的自己拉不下臉向人家兒子尋仇,便打發門下弟子前來。」
原來,華山掌門冉劍平當年率領華山派與六大門派一同前去圍剿無常門,卻不慎中了陸沖的計,不僅門下弟子被炸死了不少,回到華山後,發現除了與自己一同趕赴兩界峰的獨子冉文杰倖免於難外,家中七十多歲的老娘、幾房妻妾和十餘個僕從侍女盡數被殺,後堂的牆壁上則嵌著一枚無常令。故而此次得知陸天行的身世後,冉劍平礙於自己一派宗師的身份,不便親自出手,遂派出了門下最精明強幹的兩個弟子前來誅殺。
劉文信和吳文釗聞言,頓時面上一熱,連忙垂下了頭,在江湖上蠻橫慣了的悟虛子卻傲然道:「恩師可沒有甚麼授意,我不過是為了替同門報仇而來,你可莫要胡言亂語,道爺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你卻不可小覷了我武當派!」
灰袍老者冷冷道:「不錯,玉陽就算再不成器,也斷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來,不過你當真以為,我不清楚你此行的用意麼?」
悟虛子不由驚道:「甚……甚麼用意?」旁人見悟虛子如此失態,也對他的意圖甚是好奇,因此俱將目光投向了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皺眉道:「你儘管是玉陽的大弟子,且學到了他的幾成功夫,然而你性子暴躁,秉性不佳,因此玉陽更屬意小徒弟悟真,想將他培養成下一屆武當掌門,是也不是?」
悟虛子勃然怒道:「放……」但他畢竟不是初出江湖的新人,清楚自己的武功和灰袍老者相去甚遠,因此在盛怒之下還是生生將下一個字咽回了腹中,改口道:「我師父確實很欣賞悟真師弟,可那只是因為他在師父弟子中年紀最小的緣故,而且恩師也從未說過要將其培養成下一屆掌門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