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浪人

  驚怒交集的楊振明,不明白自己精心的謀劃怎會被顏悅曦所知曉,但此刻若不及時阻止,等到她為群豪解毒後,那事情可就當真難以收場了,於是狠了狠心,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竹哨,先吹了三聲長哨,又吹了兩聲短哨。

  顏悅曦心頭頓時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當下連忙快步走到門口,只見幾個守衛也已癱倒在地,無力爬起,除此之外別無異常,就當她詫異著返回廳中時,卻忽聞群豪中有人喝道:「你們是甚麼人!」

  原來,不知何時,聚義廳的門口竟突然出現了十來個黑衣人,每個人皆面容兇悍,腰間掛著日本佩刀,頭髮鬆散且隨意的束在背後,看樣子竟像是日本人。

  陳伏虎皺眉問道:「你們可是倭國的浪人?」

  浪人,起源於日本的鎌倉幕府時代,專指那些失去俸祿,離開主人家到處流浪的落魄武士,這些人在本國不過是遊手好閒的無賴之徒,可到了中國,便成了殺人放火、姦淫婦女的倭寇。

  因此自宋朝起,中國的百姓便對浪人十分痛恨,可歷朝歷代的官府由於種種原因,始終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法來打擊倭寇,即便是國力強盛的明初,也不過只能做到加強海防設置而已。

  直至明嘉靖年間,隨著戚繼光、俞大猷先後平定了江浙、福建、廣東的倭患,日本浪人便消失在了中國的土地上,然而到了明末,隨著明王朝日漸式微,倭寇又漸漸有了捲土重來之勢。

  七峰寨群雄雖是山西的綠林豪傑,但卻也早就聽聞過倭寇殺人放火、掘墳挖墓、碳烤嬰兒的罪行,因此對於這些日本浪人,心中無不充滿了敵意。

  這些日本浪人並不理會旁人,而是恭恭敬敬地對楊振明行了一禮,用略顯生澀的中國話說道:「主人。」

  楊振明絲毫不理會旁人複雜的目光,沉聲吩咐道:「帶上面罩,小心廳中的迷藥。」趁浪人們帶面罩的功夫,楊振明笑道:「不錯,這些人都是在沿海作亂的倭寇,當年被官府圍剿,是我救了他們,為的便是留作不時之需。」

  顏悅曦怒道:「倭寇作奸犯科,無惡不作,你怎能救下他們!」

  楊振明不屑地一笑,勉力抬起手指了指顏悅曦,吩咐道:「先將這女子殺了,其餘人等,一個也不要放走。」

  浪人們頷首應道:「是,主人!」說著便一齊抽出了武士刀,朝著顏悅曦快步奔去。

  顏悅曦不禁蹙起了眉頭,因為她萬萬沒有想到,楊振明竟然還留有這些倭國武士作為後手。

  不料,浪人們還未踏出幾步,為首者便聽到了身後同伴傳來的慘叫聲,當下連忙回首望去,只見大門前竟已多出了兩個青年劍客,而他們手中的長劍,則分別插在自己同伴的背脊處。

  為首者不由得大怒,罵了句「巴嘎雅路」便和其餘的浪人們一齊衝上前去,將那二人圍在了中心。

  顏悅曦則暗自鬆了口氣,只因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奉陸天行之命,前來解救她的秦廣和卞城。

  儘管倭寇人數占優,且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勇之輩,然而卻又如何能是中原武林高手之敵?不過數招過後,便又有一名浪人被卞城割斷了喉嚨。

  只是這些日本武士雖然無惡不作,但卻十分遵從主人的號令,既然楊振明沒有發出撤退的命令,那他們就絕不會擅自逃離,仍然在拼死拒敵。

  還不到盞茶功夫,十來個日本武士已經只剩下了身手最好的三個人,此時他們招式凌亂得已不成章法,不過是在揮刀亂舞,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處劍傷,若非秦廣等人不知顏悅曦是否要對其進行審訊,沒有下最後的殺手,這三人也早已不能倖免。

  可顏悅曦儘管是醫者父母心,然而對於殘害大明百姓的倭國浪人,小姑娘實在難以生出惻隱之心,但她終究不忍目睹這屠殺的場面,於是便索性轉過了頭去。

  既然顏悅曦並無劍下留人之意,秦廣和卞城也就不再手下容情,當下便將最後的三個浪人分別刺死。

  兩人還劍入鞘,走到顏悅曦面前,拱手道:「我等奉少爺之命前來保護姑娘,卻險些來遲,讓姑娘受驚了。」

  顏悅曦欠身道:「二位言重了,若非你們及時趕到,今日我和眾位弟兄恐怕皆會命喪於楊振明之手……」

  可顏悅曦說到這裡便收住了口,因為她驟然發現,聚義廳中竟已沒有了楊振明和錢通的身影,不禁秀眉蹙眉道:「剛剛咱們都在關注門口的劇斗,倒被那兩個惡賊趁機逃了。」

  陳伏虎甚是虛弱地問道:「大傢伙都中了姑娘的酥筋軟骨香,身上沒有半分力氣,他們又是如何溜掉的?」

  顏悅曦沉吟道:「先前我曾給過楊振明清心丹,想來多少也有些解毒的效用吧。」

  秦廣問道:「顏姑娘,他們應該沒有逃遠,要不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顏悅曦搖了搖頭,嘆道:「罷了,他雖做了這許多惡事,但老寨主終究對我一家有恩……」

  陳伏虎哭喪著臉說道:「方才我等為楊振明那狗賊所矇騙,這才對姑娘出言不遜,還望你能夠原諒則個。」廳中餘人聽了,皆紛紛附和。

  顏悅曦知道,眾人是怕自己念及舊惡,不肯施救,只是不好言明而已,當下微微一笑,說道:「諸位且請寬心,你們所中之毒雖然難解,但卻要中毒後一、兩個時辰後方才會發作,在此期間,我定會想法子為你們解毒。」

  群豪聞言大喜,一齊道:「多謝四當家仗義相救!」只是眾人身中酥筋軟骨香,苦於無法動彈,因此只得癱坐在椅上對顏悅曦致謝。

  顏悅曦點了點頭,又走到秦廣和卞城面前,問道:「二位千里而來,著實勞頓不堪,只是事情太過緊急,能否煩請你們再辛苦下山一趟?」

  秦廣和卞城拱手笑道:「顏姑娘不必客氣,但請吩咐便是。」

  顏悅曦微笑道:「下山向西十里,有一處鎮子,鎮上有家濟世堂,勞煩你們買來這些藥材。」說完取過紙筆,飛快地將所需藥材寫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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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秦廣和卞城領命而去後,顏悅曦也疾步走了出去,喚來了未中毒的嘍囉前去幫手,並回到自己房中,將所有的清心丹都帶回了聚義廳。

  顏悅曦先命嘍囉們為廳中眾人用了酥筋軟骨香的解藥,以免大家中毒一久,傷及臟腑,這才朗聲道:「此間有兩百多位弟兄,但我這裡卻只有三十多枚解毒用的清心丹,因此只能給方才中毒最深,也就是飲酒、吃菜最多的弟兄先用,不過大家請放心,其餘的人,我也定會全力施救。」顏悅曦之所以如此勸說,是因為她擔心在生死面前,眾人會為了爭搶解藥而搏命相拼。

  不料,她說完了半晌,群豪竟仍是無人出言求藥,顏悅曦走到陳伏虎面前,將一枚清心丹遞了過去,說道:「陳大哥,方才我見你用了許多酒菜,還是快些服下吧。」

  陳伏虎卻堅不肯接,連連擺手笑道:「屬下身強體壯,又當盛年,四當家的解藥還是給其他的兄弟們用吧。」不知不覺間,陳伏虎對顏悅曦的態度,竟已變得謙遜恭順起來。

  顏悅曦知道,這個陳伏虎向來最講義氣,明白再勸亦是無用,而且觀其面相也遠未到毒發之時,於是便將清心丹收回,可誰知她接連問詢了好幾個人,對方卻全都拒絕服用解藥。

  陳伏虎笑道:「四當家能夠不計前嫌地施救,我等皆感激不盡,只是解藥只有三十多枚,可中毒的弟兄卻有兩百多個,大傢伙向來都以義氣為重。自然無人肯舍下旁人獨自求生,還望四當家見諒。」

  顏悅曦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罷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按照寨中的職司高低,而只選出面色發黑者服用解藥,你們若再不肯依從,那便是不認我這個四當家了。」

  眾人無奈,只好拱手道:「我等聽憑四當家吩咐!」

  顏悅曦微微一笑,當即將清心丹發放給了中毒最深的二十幾個人,餘下的則留作不時之需。

  陳伏虎乾笑了數聲,問道:「有句話屬下原本不該問,只是四當家……」

  顏悅曦笑著反問道:「陳大哥是否想問,我和陸天行到底是甚麼關係?」

  陳伏虎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強笑道:「是……」江湖中人對男女之事看得雖不像尋常人家那般重,但在已有婚約的情形下背著夫家與人苟且,也是不能被人所接受的,因此為人耿直的陳伏虎,實在是不吐不快。

  在此生死存亡之際,陳伏虎仍能這般坦誠相詢,足可見其光明磊落,故而顏悅曦不僅並不感到生氣,心中反而對其甚是敬重,當下便將自己當日如何與陸天行結識,後來如何兩情相悅,而兄長顏星寒又是如何擅自與楊振明定下婚約並將自己帶回山寨的事簡略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