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日久見人心

  管家問道:「侯爺可是想詢問小人,此間房契、地契的轉賣之事?」見陸天行搖了搖頭,便又問道:「那您定是想知道侯府中財物整理的進度了?」

  陸天行冷冷道:「先前只知道別人稱呼你為老畢,是岳父隨這間府邸一同贈與我的,但可惜,卻沒能早些查清你的真實身份。」

  管家強笑道:「侯爺說笑了,小人雖姓畢不姓趙,但先前少說已在趙家待了四、五年,也算是老人了,還能有甚麼旁的身份?」

  陸天行嘆道:「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若非查察清楚,我又怎會同你翻臉。」說著從懷中取出張字條,問道:「這是我命人查到的資料,上面記載著你多年來的履歷,你要不要看看?」

  管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面色尷尬地說道:「侯爺,小人……」

  陸天行卻打斷了他的話:「你叫畢春,於萬曆四十二年世襲了乃父之職,加入了錦衣衛,天啟初年,由於隨著上官投靠了閹黨,做到了總旗一職;天啟四年,儘管當時的吏部尚書,也就是我的岳丈,對魏忠賢表現的十分恭順,然而魏閹卻還是不放心,於是便將你安排入了趙府對其進行監視,不知我說的可對?」

  面色慘白的畢春,緩緩點頭道:「侯爺所說,半點不錯。」

  陸天行問道:「不過我那時也是疏忽,只曉得你是趙家的人,卻沒料到你竟會是魏忠賢輾轉安插過來的耳目,於是也就沒有對你加以防範,可說來也怪,很多事情魏忠賢卻似乎並不知曉,這又是何故?」

  畢春苦笑道:「侯爺身份尊貴,又怎知我們這等小人物的無奈?當年的魏閹是何等的不可一世,我面上如果不對其表示服帖,又如何能活到今日?但我畢春絕非唯利是圖的小人,也有著一顆忠君體國之心,能夠明辨忠奸善惡,因此怎麼可能出賣侯爺來換取功勞?」

  陸天行點了點頭,問道:「有你這番話,便都能解釋清楚了,如此說來,你早已轉而投向了當今皇上,然後繼續監視我,對麼?」

  畢春頷首道:「正是。」

  陸天行皺眉道:「你監視我也就罷了,可你既然說能夠明辨忠奸,卻又為何要將昨日喜宴之上所發生之事報之於……」說到這裡,陸天行注意到,在畢春的眼神中,既有三分畏懼,卻更有七分的鄙夷與不屑,於是便不再說下去了,而是嘆了口氣,問道:「因為在你眼中,洪尚書、楊侍郎等人都是不忠於皇上,卻是與我陸某人結黨營私的奸佞之臣,是也不是?」

  畢春冷笑一聲,反問道:「從他們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來看,難道不是麼?」

  陸天行無奈地搖了搖頭,過了半晌,方才問道:「到了此時,你還如此托大,某非認定本候奈何你不得?「

  畢春儘管也擔心陸天行會對自己動手,然而事已至此,為了不丟皇帝的顏面,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我是皇上派來侯府監視之人,難道侯爺還敢殺了我不成?」

  陸天行連連擺手道:「豈敢豈敢,說起來,你也算是半個欽差呢。」見畢春面露得色,又微笑著問道:「可如果本候所知無誤,畢總旗的夫人帶著孩子隱居在京郊,就住在順義縣城北,還特意讓兒女改姓為張,對麼?」

  多年來,身為臥底的畢春生怕會牽連到家人,因此不惜讓妻子帶著一雙兒女隱姓埋名,誰知卻還是被手眼通天的思恩侯查了出來……畢春頓時又驚又怒,緩緩伸手摸向了腰間的短劍。

  陸天行看在眼裡,笑問道:「你隨本候的時日也不短了,想來應該清楚晴雪和那幾位高手的本事吧?」

  聽了這話,畢春的驚怒之情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跪倒在地,顫聲道:「過往種種,皆……皆是小人的過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小人絕無半句怨言,只求侯爺放過我的妻兒……」

  陸天行上前一步,伸手將其扶起,問道:「枉你跟了本候這許多時日,怎地竟還會擔心我會傷害你的家裡人?」

  畢春不由一怔,訥訥道:「侯爺……」

  陸天行搖頭道:「你雖奉旨監視於我,卻也算是忠勇可嘉之人,因此本候既不會殺你,也不想拿婦孺相脅,逼迫你為我做事,否則本候豈非當真成了爾等以為的那等奸佞?」

  畢春明白,陸天行雖未明言,但這個爾等,自是包括了當今天子,因此只是微微頷首,卻不敢隨意接話。

  陸天行續道:「畢總旗,本侯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畢春躬身道:「侯爺請講。」

  陸天行嘆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畢春心中一動,暗道莫非皇上當真誤會了思恩侯?當下拱手道:「侯爺既然如此坦誠相待,畢春也絕非不知好歹之人,侯爺放心,今日之事,小人定然不會稟報於皇上。」

  陸天行點了點頭,問道:「本侯如今已身無官職,皇上還是要讓你監視於我麼?」

  畢春忙道:「那卻不是,皇上對您還是有情有義的,因此命小人繼續留在侯府做管家,保護您和夫人。」

  陸天行問道:「保護我們?到什麼時候?」

  畢春道:「這個……皇上確是沒有再交代。」

  陸天行揮手道:「那就不必了,待到我們離京後,你便回去復命吧。」

  畢春急道:「侯爺……」

  陸天行不禁眉頭微皺,問道:「怎麼,難道你定要一直留在本侯身邊不成?」

  畢春拱手道:「侯爺誤會了,您寬宏大度,不同小人計較,小人已是感激不盡,又怎會再有別的心思,然而皇上得知此事後,又會作何感想,小人實在不敢妄自揣測。」

  陸天行聞言只感心中一凜,頷首道:「不錯,天威難測啊。」

  畢春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侯爺如今又離開了朝堂,自然不願在身邊留下皇上的眼線,但為了不使皇上對您心存芥蒂,小人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一個法子了。」說完,也不等陸天行答話,便忽然抽出短劍,朝著自己的心口猛刺下去。

  一聲悶響過後,畢春不由得呆愣住在原地,只因他的短劍並沒有刺入其心口,而是半截插進了書房的柱子上。

  原來,晴雪見機得快,搶上前去用手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畢春手中的短劍便拿捏不住,徑直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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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天行急道:「畢春,你這是作甚!」

  畢春拱手道:「小人已與侯府簽了身契,因此在我死後,侯爺只需推說小人偷了府里的財物,就可對外有所交待,皇上即便起疑,一來侯爺已然辭官,二來您也沒有直接削了天子的顏面,因此皇上多半便不會再為難侯爺。」

  陸天行凝視了他半晌,難以置信地問道:「陸某何德何能,竟值得閣下如此作為,難道你不怕死麼?」

  畢春搖頭道:「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小人,不過正如侯爺所言,您並沒有用我妻兒的安危要挾小人,那就足以說明侯爺絕非是奸佞之人,因此小人便欠了您一條命。」

  陸天行不解地問道:「欠我一條命,此話怎講?」

  畢春道:「我畢家累世蒙受皇恩,即便侯爺當真拿我妻兒性命相脅,小人也絕不會背叛皇上,只能一死以報皇恩。」

  陸天行為之所感,問道:「所以你便想用自盡的方式,再將這條命還給我,對麼?」

  畢春頷首道:「正是。」

  陸天行緩緩搖了搖頭,嘆道:「似你這等恩怨分明,頗具俠義之人,實在不該在錦衣衛當差……罷了,既然如此,你便繼續隨著我好了。」

  畢春將信將疑地問道:「侯爺難道不怕小人再將您的情況匯報給皇上麼?」

  陸天行苦笑道:「怕,自然是怕,但我總不能活生生的將你給逼死吧?」

  畢春心中一暖,連忙躬身拜了下去,卻不知該說些甚麼才好。

  陸天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回去準備下吧,明日辰時初刻,咱們便舉家離京。」

  畢春驚道:「這麼早?那小人這便去求見林公公,調集衛護您的禁軍。」

  陸天行點了點頭,嘆道:「也好,咱們府里儘管不乏高手,然而終究人數有限,只怕難以護得兩位夫人周全。」

  坤寧宮內,洛梅勸道:「娘娘,請恕奴婢多嘴,只是皇上和思恩侯的關係早已不復從前,上次娘娘不過是好意求了幾句情,皇上就甚是不悅地離去,隨即晉了禮妃的位分,還給了她協理六宮之權,所以您這次最好還是不要再和思恩侯有所牽連了。」

  周皇后撫著高聳的肚子坐在了塌邊,沉聲斥道:「住口!思恩侯辭官與否,那是前朝的事,本宮不會插手,可這幾年來,本宮與思恩侯夫婦倆皆相交匪淺,他做太子太保時,也是極力維護本宮母子的,如今人家辭官回鄉,本宮難道不該聊表心意麼!」

  洛梅慌忙跪了下去,說道:「都是奴婢的錯,還請娘娘息怒,當心動了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