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家丁和婢女,大多是簽了賣身契的,因此聽了陸天行的話後,皆感惶恐,連忙應道:「小人不敢!」
見夫君如此維護自己,游秀妍心中甚感溫暖,對其投去了愛戀感激的目光。
陸天行對愛妻回以一笑,也壓低了聲音問道:「夫人可還有何吩咐?」
游秀妍搖了搖頭,轉身吩咐道:「凝香,荷香,你二人留下,其餘人等,都退下吧。」
眾人躬身應了,管家手一揮,引著餘人退了出去。
游秀妍板起臉來,正色道:「你倆都是我的貼身丫鬟,素日裡我也頗為驕縱你們,因此今日當著老爺的面,我才要鄭重告誡你倆:就算是我最親近之人,若是冒犯了趙家小姐,我也絕不輕易寬縱,記住了麼?」
凝香、荷香連忙躬身道:「夫人且請放心,奴婢記下了。」見老爺擺了擺手,二婢便緩緩退了出去。
陸天行笑問道:「夫人方才為何要說甚麼『日後再有入府的夫人』,難道我竟是個娶之不盡的好色之徒麼?」
游秀妍聞言不由一怔,過了片刻後方才會意,嫣然笑道:「此事嘛……我可著實是說不準的。」
陸天行嘿嘿一笑,伸手抱起了妻子,大步朝著臥室走去,笑道:「既然如此,為夫便讓你見識見識甚麼才是好色之徒!」
第二日早朝之上,崇禎先是當庭宣布了工部尚書陸天行、吏部尚書趙南星離任之事以及曹化淳升任總督京營戎政一事,隨後又將陳於亭構陷朝中大員、策劃高義民變的諸般重罪公之於眾,皇帝為了以儆效尤,下令將其凌遲處死,並將陳家男丁盡數發配,府中女眷則被打入了教坊司。
教坊司始於唐朝時期,當時是為了專門管理宮廷俗樂的教習和演出事宜而創建。
然而到了明朝,卻慢慢變了味兒:眾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嚴令禁止官員嫖娼,認為有損朝廷顏面。但正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於是一些膽大的官員們便打起了犯官之女即大家閨秀雲集之所在——教坊司的主意。
紙終究包不住火,沒過多久,教坊司所發生的事便傳入了皇帝耳中,但既然教坊司內都是犯了重罪的官員之女,而且此事算不上是嫖娼,皇帝也就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世的帝王更是如此。
因此明朝教坊司在負責禮樂事宜的同時,還肩負著另一個職責,那便是為官員們提供「官妓。」明末著名的美女陳圓圓、董小宛、李香君、顧橫波、卞玉君等人,皆出自於南京禮部教坊司。
陳於亭的兩個女兒熟讀詩書,不願受辱,在得知自己將要進入教坊司之際,竟與陳於亭的幾位夫人一起自戕於府中。
散朝後,剛剛榮升總督京營戎政的曹化淳,既不接受朝臣們熱情無比的恭賀,也不趕去上任,而是選擇將自己關在東廠衙門裡,閉門謝客。
望著面上陰晴不定的曹化淳,其跟班、司禮監隨堂太監劉進忠試探著問道:「公公,如今陸黨、東林黨皆已失勢,正是您一展宏圖之時,您為何卻如此的悶悶不樂呢?」
心緒不佳的曹化淳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罵道:「你懂個屁!」
劉進忠討了個老大沒趣,但卻也沒有膽子再問,只得訕訕地低下了頭,陪笑道:「公公教訓的是。」
這時,曹府管家疾步走入堂中,躬身稟道:「公公,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朝中大員們送來的賀禮,小人統統未收,全讓他們府里的人拿了回去。」
曹化淳頷首道:「好,你回去吧,再有要事,及時過來稟報。」可管家還未退到門口,曹化淳就又急叫道:「慢著!」
曹府管家連忙停下了腳步,躬身道:「公公請吩咐。」
曹化淳皺眉道:「再有來送禮的官員,仍是要一律婉言謝絕,但卻不要讓他們入府,進大門都不成!」
管家走後,劉進忠儘管是滿腹疑竇,卻哪裡還敢再多說半句?只得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門外的守衛又走了進來,稟報導:「啟稟曹公公,都察院宋大人、阮大人,刑部的胡侍郎求見。」
曹化淳嘆了口氣,轉頭吩咐道:「進忠,你出去告訴他們,近日裡,就算出了天塌下來的大事,也不要再來見咱家。」
劉進忠躬身應了,自去傳話。約莫過了盞茶功夫,方才回來稟道:「公公,三位大人都已回去了。」
曹化淳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是他們問了甚麼?」
劉進忠頷首道:「是,三位大人輪流詢問了您的情形,小奴只推說公公身體不適,其餘的事一概不知。」
曹化淳滿意地點了點頭,誇獎道:「甚好,你處置的很是得宜。」說完喝了幾口已有些涼的清茶,這才又問道:「咱家如此行事,你小子定是感到萬分不解吧?」
劉進忠甚是謹慎地陪笑道:「是,小奴蠢笨,看不明白您老人家的用意。」
曹化淳瞥了他一眼,道:「咱家方才不肯告訴你,是因為阮大鋮那些人無不是精明異常之輩,你若事先知曉,難保不會被他們看出些甚麼端倪來。」
劉進忠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頷首道:「公公說的是,小奴乃蠢笨之人,勞煩您老人家費心了。」
曹化淳問道:「今日皇上准了陸天行因病辭官,趙南星告老還鄉,同時又對咱家委以重任,因此你們是不是都以為,咱家這次成了唯一的贏家,日後這朝堂內外,都將是咱家的天下?」
劉進忠頷首道:「是,不瞞您說,底下的人甚至說公公如今的權勢,要遠邁當年的魏忠賢,畢竟他可沒有福氣領著總督京營戎政的差事……」見曹化淳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劉進忠連忙改口道:「但小奴生怕這些言語給您老人家招惹麻煩,因此便嚴厲的訓斥了一番,並告誡他們日後定要謹言慎行。」
在宮裡當差,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本事是一定要有的,從曹化淳剛剛的言語和神情中,機靈的劉進忠已發現事有蹊蹺,因此方才這般言說,其實所謂的遠邁魏忠賢云云,都是他和手下人等喝酒時一起說的,又哪裡嚴厲訓斥過了?
果然,曹化淳聽後,神色緩和了些許,嘆道:「你這話才算是說對了,豈止是你們,就算是咱家,日後也務須要謹言慎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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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長期留在曹化淳身邊做跟班,劉進忠依靠的就絕非只是溜須拍馬,故而聽到這裡,他已隱約猜出了幾分隱情,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莫非皇上已對您老人家起了疑心?」
曹化淳點了點頭,苦笑道:「說來好笑,咱家先前竟然還當皇上是那個少不更事的小王爺,誰成想,皇上心裡早就跟明鏡似的,咱們在人家眼裡,就好似是那跳樑小丑一般……」
劉進忠聞言不由大驚,顫聲問道:「如此說來,高邑的那些事,皇上也……也都查清楚了?」
曹化淳冷笑道:「你們這些人,總是輕易被事情的表象所迷惑,見陸天行、趙南星倒了,咱家又得了總督京營戎政的差事,便以為咱家一家獨大了,可爾等也不動腦子好好想想,皇上如果當真糊裡糊塗地被咱們所蒙蔽,又怎會將陳於亭凌遲處死!」
劉進忠嚇得接連倒退了兩步,過了片刻,方才強笑道:「可……可儘管如此,皇上非但沒有處置公公,反而重用了您,由此不難看出,皇上還是很在意與您多年來的情分啊。」
曹化淳嘆了口氣,說道:「情分,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的,可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之所以繼續用咱家,還不是因為咱家可以幫他制衡林明和前朝的那些官員麼?」
劉進忠驚呼道:「林明?那可是先帝留下的人,皇上對其更是信任有加啊。」
曹化淳冷笑道:「你還是不了解咱們這個皇上,以他多疑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會有信賴之人?」
劉進忠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問道:「因此公公方才不願再與朝臣們有所往來?」
曹化淳卻不回答,而是反問道:「咱家臨出宮前,皇上曾叮囑道:但願你不要再讓朕失望。咱家且問問你,皇上這話是甚麼意思?」
劉進忠心中一凜,道:「皇上的意思可是說,如果您再同朝臣們交往過密,甚至結黨營私,那便會……」說到這裡,劉進忠就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曹化淳點了點頭,苦笑道:「不錯,事已至此,咱家又如何敢見阮大鋮他們?」說著嘆了口氣,道:「罷了,大傢伙日後各司其職,做到涇渭分明,也便是了。」
劉進忠安慰道:「公公說的是,以您此時顯赫的職司,榮華富貴皆是唾手可得之物,確是沒有必要再結交甚麼勞什子朝臣。」
這時,守衛再次疾步走了進來,躬身稟報導:「啟稟曹公公,御馬監高公公求見。」
不待曹化淳吩咐,劉進忠便拱手道:「小奴去為您打發了。」
誰知曹化淳卻道:「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