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升不由驚呼道:「聖上這是一箭雙鵰之計啊!此舉既削弱了思恩侯的勢力,又抹黑了曹公公的名聲,讓那些無知的文人們誤認為您是在挾私報復!」
曹化淳苦笑了數聲,仰天長嘆道:「枉費咱家機關算盡,費心竭力地拉攏了陳於亭,對其許以重利,讓他陷害恩師趙南星,誰知最後反倒為他人做了嫁衣!皇上,您,真是聖明啊!」
李文升大驚,慌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窗外,壓低了聲音說道:「還請公公悄聲些,當心隔牆有耳。」
曹化淳點了點頭,嘆道:「此事既然皇上已有聖斷,李大人也就無需再多問,只需依照聖意行事便了。」
李文升頷首道:「是,下官明白,只是趙南星若始終不肯招認怎麼辦,是否要用刑?」
曹化淳咬了咬牙,說道:「用。」
李文升提醒道:「曹公公,趙南星已過古稀之年,他若是禁受不住酷刑,當真死在了堂上,我等恐怕就要落下個屈打成招的惡名……」
不待李文升說完,曹化淳就已擺了擺手,黯然道:「李大人所擔憂之事,咱家又何嘗不知曉,但皇上既然讓你做主審官,為的就是這個目的,罷了,這個屈打成招、謀害忠良的臭名,咱家擔著還不成麼?」
刑部大牢內,兩名獄卒領著一個囚犯走到了陰森過道的盡頭,將牢門打開後,其中一個獄卒轉過身來,對那囚犯冷冷道:「孫大人,請吧。」
聽到「孫大人」幾個字,對面牢房裡白髮蒼蒼的老者連忙從破敗不堪的木椅上站起,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牢門邊,藉助牢內昏暗的燈光,不住地朝著那位孫大人的背影張望。
等到兩名鎖好牢門,去的遠了,那老者連忙沉聲問道:「稚繩,是你麼?」稚繩,乃是兵部左侍郎孫承宗的表字。
「趙老尚書勿要憂心,孫侍郎此時無礙。」果然,對面男子的聲音很是年輕,絕不是孫承宗,而且聽起來又似乎有些熟悉。
白髮老者正是今日剛剛被關押進刑部大牢的吏部尚書趙南星,聽聞老友孫承宗並未受到牽連,他心下稍感寬慰,又問道:「多謝見告,不知閣下是?」
那男子轉過身來,拱手道:「下官孫傳庭,見過趙老尚書。」
趙南星關切地問道:「老夫如今已淪為階下之囚,孫大人切勿如此多禮,只是不知孫大人犯了何罪,竟然也淪落到了此地?」
孫傳庭笑道:「老尚書請勿見笑,傳庭是個急性子,今日早朝之上,見老尚書蒙冤,旁人不是緘口不言便是落井下石,因此忍不住站出來說了幾句公道話,聖上一怒之下。」說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鐐銬,笑道:「於是便如此了。」
聽聞此言,趙南星不禁動容道:「那日我曾命犬子加害於孫大人,可你今日卻能以德報怨,在御前為老夫進言,真乃古之君子作風,請受老夫一拜。」
孫傳庭大驚,連忙擺手道:「不可,萬萬不可……」
趙南星卻哪裡肯依,果真跪倒在地,畢恭畢敬地拜了下去。
孫傳庭自然不敢受其如此大禮,當下連忙避了開去,待趙南星起身後,這才說道:「下官……下官如此作為,也並非都是為了趙老尚書。」
趙南星嘆道:「老夫明白,孫大人是為了推行新政,更是為了大明千千萬萬的百姓。」
孫傳庭面上一熱,卻也不好再行解釋,只得頷首道:「老尚書說的是,再者說來,下官也並非不曉事理之人,明白您與鄒文龍互通書信,絕非是通敵賣國,而是拋出誘餌,引其入彀,乃是為了全局謀劃。」
趙南星苦笑道:「孫大人謬讚,老夫慚愧之至,其實……」說到這裡,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的傳來,趙南星便不再說下去了,對孫傳庭擺手示意後,就重又坐回到了背對著牢門的破木椅上。
「父親,父親!瑤兒來看您了!」聽到趙青瑤飽含深情的呼喚,孫傳庭不由心神蕩漾,趙南星則眼眶一濕,險些落下淚來。
牢頭知道趙青瑤和陸天行的關係,自是不敢輕易得罪,於是陪著笑說道:「大小姐,並非是小人不通情理,只是皇上有旨,今日便要對趙大人進行三司會審了,因此小人不敢讓您和趙大人獨處,而且最多也只能給你們一盞茶的功夫。」
趙青瑤頷首道:「我明白,多謝你了。」說完轉頭使了個眼色,紫雨就從錢袋中取出了一錠大銀,暗暗塞入那牢頭的手裡。
那牢頭大喜,連忙將銀子塞入懷裡,更是滿臉堆笑地拱手道:「多謝小姐,小人這便出去給您把風。」
打發走那牢頭後,趙青瑤快步走到趙南星的牢房門口,緊緊地握住了父親布滿皺紋的雙手,含淚道:「父親,您受苦了,女兒定會儘快將您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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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南星抽出一隻手來,輕輕為愛女拭去了臉頰上的淚水,溫言道:「為父已到了這把年紀,生死著實不足為慮,只要你們幾個孩子能夠平安順遂便好。」
趙青瑤點了點頭,啜泣道:「父親且請放心,家中一切安好,幾位兄長都在為您的事奔走。」
趙南星嘆了口氣,擺手道:「不必了。」
趙青瑤驚訝地問道:「父親為何如此言說?瑤兒此去高邑,已查出了那場民變乃是奸人所策劃,而且盛伯之所以會低價採買土地,不按新政繳納稅銀,也是因為被奸人蒙蔽之故。」
趙南星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今上絕非昏聵之主,為父的事一發,聖上就特地派遣陸太保的親信吳大人前去浙江拿我,從這點便不難看出聖上的維護之意;然時至今日,聖上卻不僅將為父打入大牢並著三司會審,還遷怒於為我進言的孫大人,想必今上定是因為甚麼事而突然轉了心思,而這又豈是你那幾個兄長所能輕易改變的?」
趙青瑤聽後,秀眉微蹙地問道:「皇上怎可如此……不知您所說的是哪位孫大人?可是順天府尹孫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