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釜底抽薪

  望著薛貴仁遠去的背影,陸天行微微一笑,伸手朝著席間一引,笑道:「各位請。」

  發生了這許多事,樓梯口還躺著一具死屍,官員們怎會還有心思多待?為了全思恩侯的面子,眾人回到席間又匆匆飲了兩杯酒,便紛紛過來向陸天行請辭。

  還不到兩盞茶的功夫,席間就只剩下了陸天行、洪承疇、周延儒以及侯府眾護衛,就連那姓王的親兵也被刑部的人帶走了,若非陸天行特意下令留下了彩雲和她祖父的屍身,對思恩侯失望至極的小姑娘又怎會願意在此多待片刻?

  洪承疇與周延儒對望了一眼,拱手問道:「不知侯爺對我等可有甚麼吩咐?」

  陸天行搖頭道:「二位大人若是用好了酒飯,便也請回府安歇吧,本候自有安排。」

  兩人不敢再多言,只得起身向陸天行告辭,待他們去的遠了,晴雪面有慍色地走了過來,秀眉微蹙地問道:「少爺,您不會當真要去那個薛貴仁的府上觀舞吧?」

  陸天行苦笑道:「內功倒真是沒有白白習練,又被你聽到了。」說著嘆了口氣,仰頭喝乾了一杯酒,這才說道:「當然不去。旁人也就罷了,怎麼連你這個傻丫頭,都如此不了解你家少爺。」

  晴雪心中一寬,頓時轉怒為喜,當下又問道:「不知少爺到底做了甚麼安排?」

  陸天行伸出食指在她粉嫩的額頭上輕輕一按,說道:「讓掌柜的速速騰出一間雅間,未得召喚,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

  曹府內,今日不當值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廠公曹化淳,聽了阮大鋮和胡世安的稟報後,甚感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你二人也算是有心了。」

  胡世安笑道:「還不是您老人家神機妙算,讓我等借赴宴之機,打探各部官員的態度,否則下官也不會湊巧幫上薛將軍。」

  曹化淳雖未言語,但面上的得意之情,卻早已是溢於言表。

  為了巴結曹化淳,與其親近的官員們都稱呼他為曹公,寓意為三國時的魏國明主曹操,曹化淳聽後也頗感甚是受用。此時,阮大鋮趁機進言道:「曹公有所不知,方才溫體仁那廝不僅對陸天行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而且薛將軍出事後,他也不曾站出來說半句公道話。」平素里,曹化淳就最是看重溫體仁的才學,阮大鋮早就對此憤憤不平,故而此時絕不會放過這個打壓競爭對手的良機。

  曹化淳自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卻並不點破,而是端起茶杯淺啜了兩口,笑道:「這沒甚麼,以陸天行此時的通天權勢,就連咱家都要讓其三分,就更遑論是你們了,再者說來,今日之事,本就是貴仁那兔崽子的錯,溫體仁又沒有你們腦子轉的快,自是不敢隨意言語。」

  見曹公公仍是有意維護溫體仁,阮大鋮只得勉強笑了笑,拱手道:「曹公說的是。」

  胡世安與阮大鋮素來交好,為免其尷尬,岔開話題道:「不瞞曹公說,先前陸天行聽了集之與薛將軍的分辨,本來還不大肯信,可不曉得為何,他的兩名護衛忽然先後走了上來,對其耳語了幾句後,陸天行不知怎地,就突然變了主意,對薛將軍也變得甚是熱情有禮了。」阮大鋮,字集之。

  曹化淳問道:「你是說,陸天行聽了那兩個手下之人的稟報後,就忽然轉變了態度?」

  胡世安頷首道:「正是。」

  不料,曹化淳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胡世安和阮大鋮見了,頓感不明所以,只得面面相覷。

  過了半晌,曹化淳方才斂起笑容說道:「先前咱家還真以為他陸天行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誰成想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之人,竟被咱家的手段嚇成了這幅模樣。」

  阮大鋮仍是滿頭霧水,拱手道:「下官愚鈍,還請您老人家明示。」

  曹化淳笑問道:「阮大人可還記得關押在刑部大牢里的那兩個女真人?」

  阮大鋮點頭道:「自然記得,下官還記得兩人叫做紐望甘谷和內爾吉,正是下官的人在香河縣郊尋到的。」

  曹化淳嘆道:「你這差事辦的不錯,只可惜今日早朝過後,陸天行不僅尋到了這二人,而且還撬開了他們的嘴,並派了兩個手下前去香河,想要將二人的家眷接入京中保護起來。」

  阮大鋮不由大驚,慌忙問道:「這……這可怎生是好?陸天行如此作為,定是想要讓內爾吉和紐望甘谷指認我等。」

  曹化淳笑道:「你慌個甚麼?兩個已經死了的人,難道還能跳出來指認咱們不成?」

  阮大鋮略微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想起一事,連忙又問道:「可他們的家人曾與東廠的人打過照面,可不要……」

  不帶阮大鋮說完,曹化淳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前日裡兩個女真人剛一在堂上招認罪證,咱家為免夜長夢多,隨後就命人結果了他們的家眷,陸天行的人趕到香河,除了能見到滿地的死屍外,恐怕就只剩下無數的蛆蟲了,哈哈,哈哈!」

  阮大鋮這才總算是將懸著的一顆心放回了肚中,拱手道:「曹曹公籌劃的如此周全,下官實是佩服之至。」

  曹化淳卻擺手道:「那卻不然,兩個女真人的案子已結,幾日後便會被拉去問斬,陸天行近日裡又百事纏身,咱家也沒想到他竟會在這當口尋到刑部大牢,若非那個看管大牢的劉姓小吏前來通風報信,此事還真是相當棘手。」

  原來,司獄官劉程,為人志大才疏,一心想要向上爬卻苦無門路,今日見陸天行對上官盧象升青眼相看,對自己卻是視若無睹,劉程眼見巴結不上思恩侯,於是便尋到了曹府,想要將牢中所發生的事稟報給曹化淳,為自己謀一個好前程。

  可曹化淳是何等身份,怎會輕易見這等芝麻綠豆般的小吏?劉程吃了閉門羹後,當然不肯死心,又寫了張女真人翻供的字條,好說歹說地請管家送了進去。曹化淳見了字條,大驚之餘,自然傳見了劉程,聽其述說過後,還賞了他三百兩銀子。

  阮大鋮聽後,拱手笑道:「如此說來,曹公可當真是福澤深厚,上天庇佑之人啊。」

  胡世安也拱手附和道:「這便是時也命也,曹公乃人心之所向,那陸天行又如何能不敗?」

  聽著兩位朝中大員的吹捧,曹化淳不由感到有些志得意滿,可就當他正要開口之時,管家卻一邊高喊著「曹公!大事不好了」,一邊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到得門口時,竟還不慎被門檻絆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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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其在下屬面前給自己丟了顏面,曹化淳頗感不悅,端起茶盞教訓道:「瞅你那樣,跟丟了魂似的,甚麼事竟至於如此慌張?」

  管家卻並不告罪,而是帶著哭腔道:「曹公,曹將軍……曹將軍被人害死了!」

  「咔嚓」一聲,曹化淳手中的翠玉茶盞掉落在地,頓時摔了個粉碎,他也變得呆若木雞,不知該說些什麼。

  阮大鋮連忙問道:「怎會如此?究竟是何人所為?」

  管家苦著臉道:「小的也不大清楚,方才薛府的下人前來報信,說在茅廁里尋到了將軍的屍身,可是……可是……」

  曹化淳急道:「可是甚麼?快講!」

  管家慌忙應道:「是!是!可是將軍的頭顱卻不見了。」

  然而他的話音還未落,曹化淳就已仰天倒了下去……阮大鋮大驚,連忙與胡世安上前將他扶住,為曹化淳揉捏人中,並吩咐管家快去請郎中。

  過了許久,曹化淳方才悠悠醒轉,茫然地望著眼前的眾人,但始終都是不發一言。

  胡世安關切地問道:「曹公總算是醒了,您老人家可覺得好些了?」

  眼淚,從曹化淳有些污濁的眼中不住地湧出,可他卻並不擦拭,只是痛苦地說道:「咱家早就是廢人一個,如今又年事已高,好不好有甚麼打緊?可貴仁那孩子還年輕啊,妹妹臨去時,再三囑託咱家要照看好他啊。」

  原來,曹化淳幼時家境寒微,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好在雙親甚是恩愛,一家五口人的日子過得雖不算富足,倒也還算溫馨幸福。

  誰知就在曹化淳十二歲那年,厄運突然降臨在了這家人的頭上:大哥突發重疾,家裡東湊西借,好不容易請了個遊方郎中前來診病,但卻終於無錢買藥醫治,無可奈何之下,父親只好自己去山上採藥,誰知雨後路滑,父親不慎失足,摔死在了山澗之中;未能得到救治的大哥,不久後就病死了;母親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竟也一病不起。

  為了不讓年幼自己兩歲的妹妹餓死,走投無路的曹化淳,只得狠心淨身入宮。好在曹化淳天資聰慧,勤奮好學,在宮中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詩文書畫,樣樣精通,深受時任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的賞識,倚為親信,被其安排在當時還是五皇孫的朱由檢左右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