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望甘谷道:「我二人的確是女真人,但天命三年,也就是大明的萬曆四十六年,部族中不幸鬧了瘟疫,族人幾乎全都死了……於是瑪法就帶著我倆逃難到了大明,最後終於在北直隸香河縣郊落了腳,申請了戶籍,開荒種地,日子過得雖不富足,但也還算是安穩。」瑪法在滿語中,是祖父的意思,
陸天行點了點頭,問道:「如此說來,你們是兄弟了?」
紐望甘谷卻搖頭道:「不是,我的瑪法早就去世了,阿瑪與額娘也不幸在瘟疫中喪生,內爾吉也是,只有他的瑪法一人活了下來,於是便好心收養了我,待我更是同內爾吉一般的好,沒有任何分別。」
陸天行道:「萬曆四十六年,距今已有整整十年了,怪不得你們官話說的這般好,瑪法他老人家可還安好?」
紐望甘谷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也不知,前日裡,幾個腰懸利劍的官爺忽然闖入了我們家中,三兩下便將我二人打翻在地,隨後又將瑪法與我倆的妻兒綁了起來,這才問我們想讓家人生還是死,我與內爾吉自然說是要生,於是官爺就解開了家人們的綁縛,將我倆帶了出來,臨行前,還不忘威脅瑪法他們,若是膽敢將此事聲張出去,便會立時取了滿門性命。」
陸天行皺眉道:「曹化淳這閹貨為了救他外甥,可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那些東廠的人,是不是勒令你二人認下後金細作的身份,否則便會對你們的家人動手?」
紐望甘谷嘆道:「大人猜的一點不錯,正是如此。」
陸天行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好,你們這便隨本侯一起入宮面聖,揭破曹化淳的奸謀。」
誰知二人卻並不站起,只是說道:「多謝大人的好意。」
陸天行不由一怔,隨即會意道:「本侯知道,你們是在擔心家人的安危,但只要皇上知道了此事,曹化淳便絕然不敢再胡作非為。」
內爾吉拱手道:「大人的好意,我等心領了,但我二人死不足惜,實是不敢拿全家老小的性命來做賭注。」
紐望甘谷黯然道:「小人,也是這個意思。」
陸天行頷首道:「本侯明白了。」說完轉頭吩咐道:「晴雪,你即刻傳令給都市和平等,命他二人即刻趕赴香河,將內爾吉和紐望甘谷的家人接到京城好生安置,並日夜保護。」
晴雪俏生生地應道:「奴婢遵命。」說完便自去傳令。
陸天行這才說道:「待你們的家人平安到達京城後,你倆便隨本侯入宮,詳述曹化淳的罪行,如何?」
紐望甘谷與內爾吉對望了一眼,起身拜道:「若能保得家人平安,我等願任憑大人差遣。」
出了刑部大牢後,晴雪問道:「少爺,咱們現下去哪?」
陸天行道:「先去請一位好點的郎中,隨後再去城北的官驛探望曹文詔、曹變蛟兩位將軍。」
晴雪幽幽嘆了口氣,秀眉微蹙道:「若是……」話語方一出口,晴雪就立覺失言,生怕觸及到少爺痛處,當下連忙住了口。
陸天行苦笑道:「不錯,若是顏姑娘在此,定會藥到病除,又怎用得著去請甚麼勞什子郎中?」
晴雪深感歉然地說道:「對不起,少爺,是晴雪失言了。」
陸天行儘管有些黯然神傷,然而望著晴雪楚楚可憐的模樣,只怕她為此難過,又怎能忍心責怪?於是笑著摸了摸晴雪的頭頂,說道:「傻丫頭,少爺怎捨得怪你,快去請郎中吧。」
晴雪頓時感到面紅耳熱,心跳加速,不由暗道:我這是怎地了,莫非一會也要請郎中為我診治?
「蛟兒,你身上也有傷,讓下人們來做就是了,當心又將傷口扯得裂開。」趴在床榻上的曹文詔說道。
曹變蛟裂開大嘴笑道:「侄兒這點小傷算不得甚麼,父親走的早,叔父待我就如同親生兒子一般,可軍務繁忙,侄兒一直未能對您盡孝,今日您就讓我好好表表孝心吧。」
曹文詔笑道:「你這孩子,平日裡甚是粗獷,想不到竟還如此懂得盡孝。」
這時,守在外邊的親兵匆匆入內來報:「二位將軍,思恩侯陸太保求見,此時正在門外相侯。」
曹文詔聞言大喜,當下便要掙扎著起身,說道:「快,蛟兒扶我起來,咱們快去相迎思恩侯!」
曹變蛟趕忙勸道:「叔父傷的很重,就讓侄兒代您去迎接侯爺大駕吧。」
曹文詔急道:「不可!思恩侯對我等有救命之恩,怎能如此怠慢?快……」
在門外等候的陸天行聽到了叔侄二人的對話,連忙推門而入,拱手笑道:「曹老將軍不必多禮,好生將養便是,若是因為我的到來而誤了您養傷,本候可就要愧疚萬分了。」說著趁機走到床榻邊坐了下去,又順勢握住了曹文詔滿是老繭的手掌,以防他因為起身行禮而牽動傷口。
曹文詔不由感到受寵若驚,連忙說道:「多謝……多謝侯爺體恤。」隨即又對侄子道:「蛟兒,快代叔父給侯爺行禮,謝過侯爺的救命之恩。」
曹變蛟躬身應了,撲地跪了下去,行大禮道:「末將和叔父,謝過侯爺的救命之恩,我等日後定當竭力報答!」
陸天行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溫言道:「小曹將軍無需言謝,你與曹老將軍不僅承受了不白之冤,而且更是國之棟樑,陸某既然得知了此事,又如何能袖手旁觀?分內之舉而已,二位將軍切勿再說什麼報恩之言了。」
曹變蛟道:「可是末將聽聞,侯爺為了給我叔侄二人求情,惹得聖上動了雷霆之怒,讓您在乾清宮裡跪了一個多時辰……」
不待他說完,陸天行就已擺手笑道:「都是我言語失當,須怪不得聖上,再者說來,此事早已煙消雲散,小曹將軍就不必再擔憂了。」說著岔開話題道:「聽聞曹老將軍傷的很重,因此陸某特意請了京城中的名醫李先生來為老將軍醫治。」
見陸天行對自己使了個眼色,李郎中連忙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小人見過侯爺,見過二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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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站起身來,手一引,笑道:「李先生免禮,還請您快些為曹老將軍醫治吧。」
李郎中躬身應了,隨即便坐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為曹文詔查看傷勢,檢視傷口,過了半晌,這才起身拱手道:「稟報侯爺,老將軍傷勢雖重,所幸都是外傷,並未傷及臟腑,可老將軍畢竟年事已高,加之失血過多,因此除了外敷金瘡藥外,還需內服十全大補丸以溫補氣血,方可早日痊癒。」
聽聞曹文詔並無大礙,陸天行這才算是鬆了口氣,頷首道:「甚好。」說著伸手向曹變蛟一引,又道:「小曹將軍亦曾受了傷,還請李先生也為他診治一番吧。」
不待李郎中應允,曹變蛟就揮舞著蒲扇般大小的手掌,連連搖頭笑道:「多謝侯爺好意,不過這點小傷對於末將來說,實在算不得甚麼,就不必煩勞李先生了。」
陸天行微微一笑,伸出拇指贊道:「將軍不愧是大明猛士。」說完轉頭吩咐道:「既然如此,勞煩先生也為小曹將軍備些十全大補丸吧。」
李郎中自是無不應允,隨即便提筆寫就了藥方,雙手捧著,呈到了陸天行的面前,說道:「方子已然寫好,還請侯爺過目。」
陸天行接過一看,只見藥方上寫了黨參、白朮、茯苓、炙甘草、當歸、川穹、白芍、熟地黃、炙黃芪和肉桂等十種藥材的用量,於是頷首道:「甚好。」說完轉頭吩咐道:「咱們回京前,顏姑娘曾採買了一些上好藥材,後來卻不及帶走,我記得其中就有黨參和茯苓,晴雪,你傳令給轉輪,讓他回府取些過來。」
晴雪欠身應了,自去傳令,陸天行又賞了李郎中銀子,將他打發走了。
曹文詔又要起身稱謝,卻再次被陸天行按住,笑道:「曹老將軍若是為了道謝而撕裂傷口,可就辜負陸某的一番好意了。」說著竟從曹變蛟手中取過金瘡藥,親自為曹文詔塗抹在脊背上。
為其所感的曹文詔雖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但卻不敢掙扎,只得含淚說道:「侯爺待末將,真可謂是天高地厚之恩了,末將日後若能為侯爺效綿薄之力,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辭!」
就連生性豪放、剛正不阿的曹變蛟也不禁被感動的潸然淚下,抹了一把淚水,拱手道:「侯爺日後但又差遣之處,儘管吩咐,就算您讓末將上刀山下火海,末將也絕不敢推辭!」
陸天行笑道:「多謝二位將軍的好意,不過只要你們日後能報效朝廷,為大明守御國土、收復失地而竭盡所能,陸某就足感盛情了。」
叔侄二人異口同聲地應道:「末將定不負侯爺所託!」
陸天行上完藥後,與曹變蛟一起將在床榻上趴了許久的曹文詔輕輕扶起,這才問道:「曹老將軍可曾聽說了蓋州失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