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苦笑著搖了搖頭,仰天長嘆道:「陸某想請教三位大人,我到底有著甚麼心思!」
三人見其這幅模樣,都不敢再隨意多言,一時間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陸天行又嘆了口氣,問道:「陸某若說今日殿前之事,全然是出自於一份忠君報國之心,各位可否相信?」
洪承疇等人連忙一齊說道:「下官自是相信。」
陸天行又如何看不出幾人的言不由衷?卻也只得無奈道:「三位大人,如今已是崇禎元年的春日,我等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徐徐圖之了。」
明朝末年,整個國家都出現了極冷的氣候災害,夏日裡大旱與大澇相繼出現,冬日則奇寒無比,不要說是北方各地,就連南方的福建、廣東等地都狂降暴雪,史稱明朝小冰河時期。
小冰河時期致使氣溫大幅度下降,導致糧食產量的大幅度減產,從而引發了社會劇烈動盪,人口銳減,因此不少學者認為,小冰河時期才是明朝滅亡的主要原因。
陸天行清楚的記得,《漢南續郡志》中記載:自崇禎元年起,北方大旱,尤以陝西為甚,全陝天赤如血,大地乾裂,寸草不生,災民為求生計,往往易子而食……
以上也正是陸天行的憂慮之所在:隨著自己的到來,歷史已悄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然而,上蒼是不會因為任何人和事而做出改變的。
因此,那場將明王朝推入深淵的浩劫,仍然將會如期而至。既然天災不可避免,那此時就定然不能再讓任何人禍出現,因為任何錯誤的為政之舉都有可能成為壓垮明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鄭芝龍必須招撫,由此可保東北、東南沿海無憂!曹文詔、曹變蛟叔侄,必須官復原職,為朝廷戍守邊疆,不要讓關外的女真人在這個特殊時期趁虛而入!
可生長於明朝的洪承疇等人又如何能夠得知這其中的厲害?故而聽了陸天行的這番話後,更是感到一頭霧水。
周延儒試探著問道:「太保,今年的春日確是較往常要冷了些,但不知您所言的沒有時間,又是何意?」
陸天行心中暗道:我自是不能據實已告,但若是不說些甚麼關鍵之事出來,恐怕也不利於今後行事,於是思量片刻後,故作深沉地說道:「昨夜我夜觀天象,發現西北方天生異象,恐怕近來便會有大災降世,因此如今的大明,實是禁不住任何的變故了。」
古時候的人對於天象,大多還是比較敬畏的,周延儒更是深信天象之說,聞言後不由心中一驚,連忙拱手問道:「太保竟還通曉天象?」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略知一二。」
見周延儒憂心忡忡地低頭沉思,楊嗣昌又拱手勸道:「太保,並非下官斗膽多言,只是天象之說不可不信,卻又不可盡信,太保若是依據天象之說便匆忙行事,恐怕不免會讓那有心之人鑽了空子。」
洪承疇也附和道:「下官也以為楊侍郎所言甚是有理,還望太保能夠三思啊。」
陸天行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問道:「諸位大人難道以為本官除魏閹、平福王靠的都是計謀麼?」
洪承疇等人驚問道:「莫非太保您……」
陸天行頷首道:「正是,本官每次皆是看到敵人將星黯淡,方才以雷霆之勢出擊,一擊而制勝。」
如果沒有天氣驟然變冷這個大災的前兆,陸天行也不敢僅僅依據史書上的記載便如此篤定天災即將降世,在此言之鑿鑿。
三人聽後卻是驚駭不已,周延儒更是連忙躬身拜道:「想不到太保竟當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下官得以追隨於太保左右,著實是三生有幸。」
陸天行上前將其扶住,笑道:「周大人快快請起。」
洪承疇與楊嗣昌對望了一眼,問道:「既是如此,也就難怪太保今日會在殿前直言進諫了,只是不知您有何安排,還請太保對我等明示則個。」
陸天行道:「如今朝廷剛剛除去魏閹一黨,平定福王之亂,關外的女真人吃了兩場敗仗後,雖說又奪了蓋州,但短時間內想來也沒有能力大舉來犯,故而大明現下最需要的,便是穩中求進。」
洪承疇問道:「不知何為穩中求進?」
陸天行道:「穩,指的是朝局需要安穩,魏忠賢獨攬朝政多年,官員為求自保,也難免會同他虛與委蛇,如若與其有關聯的官吏都要被革職查辦,恐怕朝堂上也剩不下幾個人了,因此只需懲戒為閹黨作惡多端之人,切不可株連太廣,否則朝局必生動盪;進,則說的是要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各位大人想必也知曉,國庫之所以空虛無比,不僅是因為貪官橫行,更是由於朝政積弊日久,農民路有凍死骨而地主朱門酒肉臭,戶部缺銀短糧而豪紳富可敵國!故而大明若想綿延萬世,就必須要革除弊政,推行新政!」
洪承疇聽後緩緩點了點頭,讚嘆道:「下官絕非曲意逢迎,阿諛奉承之輩,然太保這穩中求進之法,著實可與諸葛孔明當年的隆中對一較高下了。」
楊嗣昌也頷首道:「尋常之法皆是外松內緊,太保的良策卻反其道而行之,內松而外緊。如此一來,朝中的官員們皆會感念聖上的恩德而不必人人自危,朝局自然會得以安穩;而兩京一十三省的地主豪紳們大多都與朝中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干係,朝廷推行攤丁入畝之策時也會少了許多來自朝中的阻力。」
說到這裡,楊嗣昌伸出了拇指,又道:「太保之才,著實可與古之名相相比,如今文淵閣大學士魏廣微、建極殿大學士施鳳來、中極殿大學士黃立吉、東閣大學士張瑞圖等人,已紛紛向聖上請求致仕還鄉,想必太保您進入內閣,甚至成為內閣首輔之日,已是指日可待!」
陸天行奇道:「魏閣老他們為何竟要集體請辭?」
楊嗣昌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還不是被曹化淳清剿閹黨餘孽給嚇著了,幾位大學士都是曹化淳當年所舉薦,雖說他們作惡甚微且後來便相繼歸順了聖上,但一來天威難測,二來現下打擊閹黨欲孽的風頭又正緊,因此告老還鄉,著實也不失為一條明哲保身的良策。」
陸天行嘆了口氣,說道:「罷了,自古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在如今朝中人才濟濟,相信定會有能臣將幾位大學士所留下的空白彌補。」頓了頓,又搖頭笑道:「承蒙楊侍郎美言,不過陸某若想將自己穩中求進的策略成功推行,便不能入閣,更不能成為內閣首輔。」
楊嗣昌不解道:「這又是何故?」
見陸天行笑著望向了自己,洪承疇笑道:「文弱入京不久,可能還不大了解當今聖上,今日聖上之所以會令太保罰跪於乾清宮,絕非是因為昏聵,而是緣於多疑二字。」
楊嗣昌恍然道:「原來如此,眼下太保不過只掌著工部,聖上就對他如此忌憚,若是太保有了內閣首輔的票擬權,聖上豈非要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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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忙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笑道:「楊侍郎慎言。」
楊嗣昌頷首笑道:「是,若非在此,下官自然不敢妄言。」
方才一直冥思苦想的周延儒忽然抬起了頭,面色凝重地說道:「太保,陝西人丁眾多,下官粗略一算,朝廷若要賑災,恐怕至少需要二百多萬兩銀子,下官與戶部的鄭侍郎交好,據他所說,國庫里怕是只有不到三十萬兩銀子了。」
陸天行笑道:「周侍郎入府時,難道沒有看到四周的禁軍麼?」
周延儒驚訝道:「太保莫非當真尋到了魏忠賢的寶藏?方才下官與洪尚書、楊侍郎猜測,還以為您是為了破解謠言而施展的疑兵之計。」
陸天行暗道:你們還真是心思機敏,竟猜到了我的用意,但我卻不能將真相說出,否則如果風聲不慎泄露了出去,又會招致無數的賊人惦記,當下頷首笑道:「說來也巧,我的手下竟在遵化城郊發現了關於魏閹寶藏的線索,隨後本官根據線索,終於將三百二十萬兩銀子尋了出來。」
周延儒感嘆道:「坊間傳言,魏忠賢當年搜集了千萬兩白銀,看來傳言有誤,不過三百二十萬兩也已經足夠令人咋舌了。」
陸天行正要答話,門外卻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於是皺眉問道:「何事?」
管家說道:「老爺,王承恩王公公差人送了一封信來。」
陸天行心中一動,說道:「快拿進來。」
閱過信後,陸天行不禁搖了搖頭,嘆道:「看來陸某虧欠禮妃的人情,著實是越來越多了。」
楊嗣昌奇道:「禮妃?何人是禮妃?」
陸天行嘆道:「田氏。」接著便將今日皇后相助無果,禮妃又是如何妙施巧計令崇禎回心轉意之事說了。
楊嗣昌皺眉道:「一個宮中婦人,卻能夠如此左右帝王心意,絕非甚麼好事。」
周延儒卻搖頭道:「下官倒認為,此事對我等也不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