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皺眉道:「似鄭芝龍這等無惡不作的海上盜匪,劫掠商旅,對抗朝廷,為禍之日久矣,朕早晚要派兵剿滅,不知陸卿為何還要招撫之?」
陸天行躬身道:「陛下,鄭芝龍雖是海盜不假,但也是為了生計之故,而且此人御下有方,要求部眾只劫財不劫色,只奪船不殺人。鄭氏一族在海上經營多年,已有戰艦數百,兵士過萬,火炮更是不計其數。因此微臣以為,朝廷與其損兵折將的派兵剿滅,倒不如進行招安,將其收為己用。」
崇禎冷哼了一聲,這才說道:「此賊若當真了得,又何至於被荷蘭蠻夷追的一路向北逃竄,連殺父之仇都不敢報?再者說來,如今大明之危局不在於兵少將寡,而是缺銀少糧,如若當真招降了鄭芝龍,朝廷便需要向其發放餉銀,每月少說也要支出萬餘兩銀子,況且鄭芝龍此時定然不願將部眾分散,如此一來,說不定哪日他賊性不改,率眾造反,朝廷豈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陸天行問道:「陛下方才說鄭芝龍被荷蘭人逐出廈門、台灣一帶,打的如喪家之犬一般,此言得之,不過微臣斗膽請教陛下,朝廷的水師為何沒有奪回台灣,卻任由荷蘭蠻夷在我大明疆土上肆虐?」
崇禎微感不悅,淡淡道:「陸卿又何必明知故問,組建一支能抗衡荷蘭艦隊的水師耗資是何等的巨大,如今關外的後金才是朕臥榻旁的猛虎,朝廷與之對抗,已是傾力而為,眼下又哪有餘銀去組建水師,收復台灣?」
陸天行頷首道:「承蒙陛下賜教,只是微臣還有一事不明,自天啟六年起,鄭氏就已開始在廈門附近作亂,更是曾多次滋擾沿海各省,可朝廷卻為何屢屢剿滅失敗,甚至越剿,鄭氏的勢力越強大呢?」
崇禎皺眉道:「鄭芝龍頗有海戰之才,其手下的十八芝亦都是驍勇善戰之輩,再加之朝廷水師戰力孱弱,故而奈何此賊不得。」
陸天行拱手道:「微臣方才所言,絕非膽敢有意冒犯陛下,只是與後金對抗、甚至將其逐回建州,收復瀋陽等失地,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因此微臣以為,若是能每月僅僅用萬餘兩銀子,而且還是在朝廷不用向其提供戰船、軍械等物資的情形下,便能收攬一隻戰力不弱於朝廷水師的軍隊,這是何等的物有所值。」
崇禎思量片刻,問道:「可眼下大明與後金並無海戰,朕養著這些人又有何用?」
陸天行道:「請陛下容臣詳稟:第一,鄭氏既然投靠了朝廷,那自然就不能再對大明百姓行劫掠之事,但朝廷卻可命其滋擾後金的沿海城市,劫掠後金的來往商船,畢竟女真蠻夷可不像荷蘭人,沒有甚麼能拿得出手的水師,只能任由鄭芝龍在渤海上稱雄,反之,朝廷若是不招安鄭氏,他們反而投靠了後金,那可就當真是糟糕至極了。」
崇禎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鄭芝龍若是為後金所用,朝廷就需派兵剿滅,到時確是會耗費更多的財力和兵力。」隨即又問道:「第二點又是甚麼?」
陸天行拱手道:「不知陛下是否想要收復台灣?」
崇禎頷首道:「這是自然,如今朝廷無力重整水師,朕便暫且由那荷蘭蠻夷猖獗一時,待到日後國力漸復,朕又怎能任由列祖列宗披霜露、斬荊棘所打下的大好河山,陷入番邦蠻夷手中!」
陸天行稱讚道:「陛下果有雄主之志,微臣佩服,既是如此,招安鄭芝龍,就更是勢在必行了。」
崇禎不解道:「陸卿此話怎講?」
陸天行拱手道:「微臣曾親眼見過鄭芝龍所部,大多是彪悍勇猛之徒,且其兵員素質絕非尋常盜匪可比,鄭芝龍敵不過荷蘭蠻夷,並非其指揮不當,亦非其部屬無能,而是因為雙方的艦船、火器的精良程度相去甚遠,假以時日,哪怕大明只是為鄭芝龍提供稍遜於荷蘭人的炮船,微臣相信,收復台灣絕非難事。」
崇禎問道:「陸卿所言亦有些道理,只是驅逐走荷蘭人後,配備了精良裝備的鄭芝龍,會不會帶著他的那群老部下反叛,在台灣稱雄?如此一來,朝廷豈非是養虎遺患?」
陸天行道:「依微臣所見,鄭芝龍雖是海盜,但卻絕非是有勇無謀的莽夫,如今大明只是稍強於後金,他亦知道選擇棄暗投明,為朝廷效力,日後大明國力日盛,他又如何膽敢帶著區區萬餘部下反叛朝廷?到時鄭芝龍若當真失了心智,不識時務地起了異心,以大明的實力,想要將其剿滅也絕非難事。」
誰知崇禎聽後竟仍是有些猶疑不決,沉吟道:「可鄭芝龍畢竟是賊寇出身,若朝廷將其招安後,他仍是怙惡不悛甚至是與後金暗自勾結,那豈非……」
陸天行不禁暗自嘆了口氣:歷史上的崇禎皇帝儘管勤儉勤勉,兢兢業業,是個不惜為國家付出全部精力的好皇帝,然而卻也有著明顯的缺點——剛愎自用,獨斷多疑。因此他很難聽進去一些逆耳忠言,自然也就做出了許多錯誤的決斷……陸天行想到這裡,躬身道:「鄭氏乃可用之人,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崇禎見了他這副近似於逼宮般的架勢,心下甚感不快,但終於還是頷首道:「罷了,就依陸卿所言行事吧。」
陸天行拱手道:「陛下英明。」
崇禎問道:「禮部右侍郎溫體仁,能言善道,頗具謀略,朕打算派遣他前去招撫,陸卿以為如何?」溫體仁如今乃是曹化淳的心腹之一,因此崇禎打算用他擔任負責招安的欽差,以免陸天行收攏了這支海外的部隊後,勢力進一步增強,終至一家獨大的局面。
陸天行也猜到了崇禎的這份心意,但陸天行深知曹化淳踩下攀上、貪財重利的為人,若是他反倒藉此機會對那群海盜進行敲詐勒索,那可就真是好事變壞事了,故而陸天行搖了搖頭,拱手勸道:「微臣觀溫體仁此人,謀略有餘,膽氣不足,他若擔任招撫欽差,恐怕會有損朝廷威儀。」
崇禎皇帝哦了一聲,笑著問道:「看來陸卿心中已有了合適的人選?」
陸天行見了這笑容,卻不由感到了一陣寒意,當下躬身道:「兵部右侍郎楊嗣昌,機智過人且通曉軍事,更是曾遠赴蒙古草原,成功的遊說了察哈爾部的林丹汗以及今日後金的宸妃海蘭珠,因此微臣以為,他才是此行的最佳人選。」
只是,弓著身子進言的陸天行,並沒有能夠看到崇禎此時面上的厲色。
但這厲色一閃而逝,崇禎皇帝很快便重又換上了笑容,揮手道:「甚好,那便如此辦吧。」
陸天行又何嘗不知自己此時的權勢與名望,已然引起了為君者的忌憚,但他既為了避免漢人最後的王朝落入蠻夷之手,不讓全天下的漢人百姓成為「奴才」,也不想看到眼前的這位結義兄弟在多年後成為以發覆面的亡國之君,更不想自己與家人成為階下囚,亡國奴!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因此陸天行仍是故作不知地拱手稱讚道:「陛下英明。」
崇禎微微一笑,從龍椅上站起,伸手打了個哈欠,笑道:「今日國事頗多,朕也有些乏了,陸卿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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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連忙躬身道:「陛下,微臣還有事要請您聖斷。」
崇禎重又緩緩坐了回去,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問道:「不知陸卿還有何事?」
陸天行拱手道:「啟稟陛下,曹文詔、曹變蛟這對叔侄皆是智勇雙全的良將,守御蓋州多年,功勳卓著,如今二人卻含冤下獄,還請陛下明察。」
崇禎道:「此事朕已知曉,曹文詔當年與魏閹交往過密,曹化淳也在曹府中查抄出了他與魏忠賢往來的書信,信中魏閹甚至將其稱為義子,由此可見二人非比尋常的關係,依朕之見,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陸卿來為其求情。」
陸天行勸道:「如今魏閹死去已久,曹將軍如果當真是閹黨中人,他為何不早日將這些足以催命的證物損毀,卻反而放在自己位於京城的府中?此事定是有人蓄意嫁禍,還望陛下明察!」
崇禎問道:「陸卿所指的這個蓄意嫁禍之人,可是曹化淳?」
陸天行搖頭道:「沒有真憑實據,微臣怎敢污衊曹公公,但此事干係重大,又太過蹊蹺,還請陛下三思。」
崇禎嘆了口氣,問道:「陸卿為何總是對曹化淳看不過眼?是因為他是個去勢的宦官?」說到此處,崇禎凝視著陸天行,又問道:「還是因為,他威脅到了陸卿?」
陸天行心中一寒,跪地道:「微臣自然一心效忠於陛下,只是兩位曹將軍乃是守衛國土的重臣……」
崇禎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正因為他們是守衛我大名疆域的重臣,朕才著意對此事上心,那日前去查抄曹府的,不僅有曹化淳,還有錦衣衛,難道陸卿是想說,錦衣衛也與曹化淳聯手,一起在誣陷曹變蛟叔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