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一絲光亮

  孫傳庭聞言不禁感到喜憂參半,喜的是這回終於可以在心上人面前顯露本領,有所表現;憂的卻是如果不能從王威口中問出甚麼來,那今後肯定會更加讓趙小姐看輕。然而此時已成騎虎難下之勢,因此孫傳庭只得強笑道:「大人所言甚是,錦衣衛素日裡審訊的多是朝廷要員,對付王威這等不入流小吏,還是我們順天府更有經驗。」

  「王威,你可知罪!」牢頭方一打開牢門,緊隨其後的孫傳庭就厲聲喝道。

  王威不禁嚇得一哆嗦,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不住地高呼冤枉。

  孫傳庭手一揮,便有錦衣衛捧著剝皮用的快刀、鉤腸用的鐵鉤以及插針用的銀針走入了牢房中。

  王威見了此等陣勢,立即嚇得面色蒼白,顫聲問道:「大……大人,這是何……何意?」

  孫傳庭笑道:「有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十八刑具九條命。說的就是尋常人只需受兩種刑罰,便會丟了性命,本官看你身強體壯,故而帶了三種刑具進來,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說完取過快刀,用刀背在王威脖子上輕輕地划來划去。

  王威嚇得幾欲暈去,牙齒不住打戰,身子卻是一動也不敢動,急忙叫道:「小人受……受不住!」

  孫傳庭嘆道:「這可當真是為難了,本官本不想用刑,可你卻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又該如何是好?」

  王威慌忙道:「小人有罪!小人認罪!」

  孫傳庭道:「你有何罪……」不待他說完,王威就要開口認罪,孫傳庭卻手一擺,續道:「想仔細了再說,你少說一樁,本官便會立時對你用一種刑罰,聽明白了麼?」

  王威不住地點頭道:「明白,明白!大人請放心,小人明白!」

  孫傳庭微微一笑,道:「很好,你說吧。」孫傳庭很清楚,對付王威這種貪生怕死的小人物,最好的辦法就是有力度的威逼,如果這種法子都撬不開他的嘴,那就只能說明他真的毫不知情。

  王威定了定心神,這才說道:「那日衙門外來了好多手持農具的百姓,小人生怕因為自己的處置失當引發民變,因此就令衙役拿著水火棍在衙門外擋住他們,好在也沒有人跳出來生事端。」

  孫傳庭不解道:「你做的甚好,何罪之有?」

  王威臉上一紅,續道:「但百姓的人數本就數倍於我們,不瞞您說,小人心裡早就怕得不行,所以後來任師爺前來尋我,說是為了以防萬一,令我將刀劍、弓弩配發給兄弟們時,小人想著倒沒甚麼錯,於是也就同意了,不料,後來任師爺與百姓們越說越僵,小人見勢不對,唯恐被暴民傷及,便緩緩向縣衙里退去,不料,卻恰巧看到了……」王威狠了狠心,這才接著說道:「看到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

  聽了這話,孫傳庭與趙青瑤的心跳都不由隨之加速起來,兩人對望了一眼,孫傳庭問道:「甚麼事?」

  王威道:「不知為何,當領頭的百姓李三寶口氣變軟,向任師爺請求降低賦稅時,周……周班頭反倒忽然射出了弩箭,射向了李三寶,可周班頭只是射中了他的手臂,卻將其身旁的村民當場射死。」

  孫傳庭忍不住罵道:「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狗殺才!」頓了頓,又問道:「後來呢?」

  王威道:「大人說的是,不過小人當時雖也感到不妥,但卻也只是覺得周班頭行事太過魯莽而已,可誰知當雙方爭鬥一起,周班頭的舉動卻更加讓人難以捉摸。」

  孫傳庭皺眉道:「他又做了甚麼?」

  王威有些尷尬地說道:「民變一起,任師爺就逃入了縣衙,在場的官差,除了……除了小人以外,弟兄們都拿起了兵器出去廝殺,可說來也怪,周班頭卻仍然只是站著不動,手持弩箭,似乎在瞄著甚麼人。」

  趙青瑤心中一動,問道:「周班頭所瞄之人可是那個李三寶?」

  王威奇道:「大人怎地知曉?」隨即無意中瞟了眼諸多刑具,登時想起了自己的處境,連忙點頭道:「正是,當時李三寶都快跑到街角了,不料卻仍是被周班頭射中了後心,等到他轉過身來之時,又被周班頭射中小腹一箭,當場便丟了性命,隨後周班頭也退入了縣衙。」

  孫傳庭不解道:「周班頭為何定要置李三寶於死地,他們二人此前可曾結下仇怨?」

  王威搖頭道:「李三寶是本縣有名的潑皮,但小的並未聽說他與周班頭有仇,畢竟他區區一個潑皮,平時又怎敢招惹官差?」

  趙青瑤思量片刻後,秀眉微蹙道:「據我推測,他二人想來並無仇怨,而且可以斷定的是,周班頭在第一次攻擊之時,是故意不殺李三寶的。」

  孫傳庭問道:「此話怎講?」

  趙青瑤道:「依照王威所言,那個李三寶逃走時,都已快要跑到了街角,可就是如此遠的距離,他卻仍被周班頭一箭射中後心,而當李三寶轉過身時,小腹又被射中一箭。」

  孫傳庭恍然道:「原來如此,以周班頭如此神準的箭法,沒有理由在縣衙外,也就是更近的距離時,反倒只是射中李三寶的手臂,而另一箭竟然射偏到誤傷了旁人!」

  趙青瑤道:「這只能說明一點,就是周班頭首次攻擊尚在縣衙門口的李三寶時,乃是故意將其射傷,並將他身旁的村民射死。」

  滿頭霧水的王威不解地問道:「可……可他為何要這麼做?」

  孫傳庭皺眉問道:「你做了多久的典史?」

  王威不由一怔,隨即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在高邑已做了八年典史。」

  孫傳庭冷笑道:「以王典史之才,高邑這些年來怕是不知出了多少無頭公案。」

  王威羞臊得低下了頭,又哪裡敢還半句嘴?

  孫傳庭不再理他,轉頭問道:「趙大人,然周班頭為何要蓄意挑起民變?他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趙青瑤道:「孫大人難道沒有覺得,除了周班頭之外,還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的行徑都很可疑,但卻沒留下任何證據,可正因為他太過乾淨,反倒讓人覺得有些不尋常。」

  孫傳庭心中一動,問道:「你說的可是那個任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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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青瑤頷首道:「正是。據高知縣所言,他差遣任師爺出衙前,特意交待其定要好言好語的安撫百姓,切勿激起民變,對麼?」

  孫傳庭點頭道:「不錯,高升是這般說的。」

  趙青瑤點了點頭,問道:「王典史,你方才說,在任師爺出來前,百姓們的情緒還算穩定,就連那個潑皮李三寶也並未跳出來生事端,是也不是?」

  王威忙答道:「對,當時任師爺好大的官威,企圖將討說法的百姓唬住,不過起初的時候倒也確有成效,鎮住了那些農民。」

  趙青瑤道:「這便是第一個蹊蹺之處了,既然高知縣再三叮囑要良言安撫,可任師爺卻為何方一出來就擺起官威?」

  王威問道:「大人,有沒有可能是任師爺自以為了解百姓畏懼官府的秉性,因此陽奉陰違,這才並未好言相勸?」

  趙青瑤頷首道:「此言儘管有些牽強,卻倒也能說得過去。可第二個蹊蹺之處就很難解釋清了:為何任師爺出來後,李三寶便立即跳了出來呢?如果說是因為任師爺的言語不當,導致激怒了他,可你方才也說過,這個潑皮連周班頭都不敢得罪,又如何膽敢公然與本地縣太爺的親信為敵?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

  察覺到陰謀可怕之處的孫傳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如此說來,不止是趙尚書之事,就連所謂的民變,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趙青瑤輕嘆道:「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斷,我還需要進一步證實。」說罷吩咐道:「來人,傳一個熟知高邑地形的衙役進來。」

  待得令的錦衣衛返身而去後,趙青瑤轉頭問道:「王典史,既然李三寶是本縣有名的潑皮,你可知他家住何處?」

  王威連連應道:「知道,小人知道,他家就住在城外的李村,距此不過十來里路。」

  趙青瑤頷首示意,隨即走到了孫傳庭面前,展顏一笑,問道:「可否勞煩孫大人辛苦一遭?」

  見了這傾國傾城般的笑顏,不要說趙青瑤只是讓自己跑腿,就算她令自己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立刻便去,毫不猶豫!想到這裡,孫傳庭緩緩點了點頭,微笑道:「任憑差遣。」

  望著孫傳庭面上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神情,趙青瑤不禁感到有些詫異,當下湊到他耳邊,悄悄叮囑了幾句。

  如此一來,吹氣如蘭的趙青瑤可著實是害慘了孫傳庭,他只感到耳朵痒痒的,鼻端傳來陣陣少女幽香,至於趙青瑤所交代的事情,他是半句也沒能聽進去。

  趙青瑤說完後,又接著問道:「大人可記下了?」

  孫傳庭這才回過神來,面上一紅,尷尬地說道:「小……趙大人勿怪,孫某方才……偶一疏神,還請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