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疾風知勁草

  劉成陽也苦著臉道：「罷了，這一關總是要過的，大不了，下官全家省吃儉用些也就是了。」

  高升心下不禁暗笑，卻還是頗感欣慰地點了點頭，拱手道：「兩位大人如此深明大義，本官甚是感動，那好，咱們三人中劉主簿官職最低，因此你只需拿出六十兩銀子；張縣丞，你拿出八十兩銀子；本官身為一縣之主，自然應該起到表率作用，因此餘下的一百二十多兩銀子，則由本官來承擔。本官已算過，咱們每人所出的銀兩，差不多相當於自己一年的俸祿，日子儘管不免會拮据些，卻也還能勉強過得下去，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兩人自然是裝模作樣地咬了咬牙，便拱手道：「全憑大人吩咐，下官沒有異議。」

  妥了，全妥了，這件煩人的糟心事總算能夠圓滿的了結，高升心中不禁感到無比的舒暢，於是取過書案上的茶杯，面帶微笑著淺啜起來。

  然而，這位高知縣還沒來得及歡喜片刻功夫，今日在縣衙外當值的周班頭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顫聲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高升此時心情不錯，對於周班頭的失態也不願厲聲斥責，因此只是一邊品茶一邊笑著說道：「虧你已做到了班頭之位，怎地遇事還是如此的不夠沉穩，大事不好？還能出甚麼大事？」

  周班頭咽了口吐沫，急道：「衙門外，忽然聚集了許多拿著鋤頭、鐵鍬和扁擔的農民，說是要在加收賦稅之事上向您討個說法！」

  「咔嚓」一聲，高升拿捏不住，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炙熱的茶水瞬間就濺濕了他的官袍，但高升卻好似茫然不覺一般，只是顫聲道：「怎……怎會如此？」

  正所謂怕甚麼來甚麼，當此局面，高升也不禁有些慌了，說道：「農民們定是聽到了甚麼關於稅銀分配之事的消息，否則絕不會聚眾而來，但周班頭已說了，農民們是沖我而來，因此本官此時著實不便出面；本縣除我之外，張縣丞的官職最高，故而還是由你去安撫民眾最為妥帖。」

  張毅心中一驚，但卻又想不出甚麼拿得上檯面的說辭來，因此只得硬著頭皮道：「是，下官定會不辱使命。」

  高升稍微鬆了口氣，拱手道：「有勞張縣丞……」

  可高知縣的話還只說到一半，張毅就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劉成陽趕忙搶上前去將他扶住，並且不斷地掐其人中，急叫道：「張縣丞，張縣丞！」

  高升皺眉道：「既然張縣丞突發急症，劉主簿，不如由你……」

  精明無比的劉成陽怎能讓他將話說完，連忙拱手道：「大人，下官職司低微，想來無論說甚麼，也難以令百姓們信服。」

  高升皺眉道：「話不是這樣說，你畢竟……」

  劉成陽拖著張毅的左臂連忙微微抖動，叫道：「張縣丞！您怎麼了？」隨即一把背起了張毅，急道：「知縣大人，若不及時尋郎中為張縣丞診治，恐怕就來不及了，下官告退。」說完也不待高升答話，便疾步奔了出去。

  高升忍不住重重地在書案上錘了一拳，怒罵道：「混蛋！混帳！沒用的東西，關鍵時刻，就知道一味躲避！」這位飽讀聖賢書的兩榜進士，此時竟也不住地爆起了粗口。

  這時，村民們的喊聲已隱隱從衙門外傳了進來：「我們要見高知縣，讓他出來！」「憑什麼地主們不願多交稅銀，就分攤到窮苦農民身上！」「還我們公道，我們要吃飽飯！」

  高升緊攥地雙拳不住發抖，終於，他下定了決心，咬緊牙關道：「罷了，總是要有人來安撫這些農民，既然你們都不肯去，好，本官自己去。」說完就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門外走去。

  見站在他身後的任荊對自己暗暗使了個眼色，周班頭會意，連忙上前攔住了高升，急道：「大人，萬萬不可，門外的刁民們手持耕具，情緒激動，您如果就這麼去了，恐怕會有危險啊。」

  任荊也拱手勸道：「此時民意洶洶，大人若是不露面還好，可一旦讓那些農民們見到了您，恐怕局面立時便會失控。」

  高升跺腳道：「方才你也看見了，咱們縣衙里的這些官老爺，平素里欺上瞞下、搜刮錢財倒是把好手！到了關鍵時刻，卻只會裝瘋賣傻，誰也不願出頭！此時民變一觸即發，你說還能怎麼辦！」

  任荊長嘆了一口氣，大義凜然地拱手道：「小人願為您分憂，安撫縣衙外的那些百姓。」

  高升聞言不由又驚又喜，卻仍是忍不住又問道：「你……你當真願意去安撫百姓？」

  任荊點了點頭，正色道：「小人願意。常言說得好，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小人才疏德薄，卻能成為高邑縣的風雲人物，還不是靠您這些年來所給予的恩惠？如今大人遇到為難之事，小人又怎能不為您排憂解難？」

  高升大為感動，連連點頭道：「好，好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趙家和鄉紳們不肯按新政繳納稅銀，張毅和劉成陽那兩個老狐狸，哪個不是一聲不吭地躲起來，只有你為本官絞盡腦汁地獻策；如今農民們前來鬧事，旁人又都避得遠遠地，又是你，不顧自身安危地為本官排憂解難，真乃義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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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荊慘笑著搖了搖頭，面上滿是視死如歸的神情，拱手道：「能得到大人您的這句稱讚，小人當真是死而無怨了。」

  高升也拱手道：「此去安撫百姓，定要記住兩點：第一，無論他們提出何等要求，你都定要暫且應承下來，絕然不可激起民變；第二，務須保重自身。」

  任荊頷首道：「大人且請放心，小人謹記，定會不辱使命。」說完又對高升畢恭畢敬地拜了拜，就毅然轉身而去了。

  望著任荊遠去的背影，高升仍不禁感嘆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啊。」然而，他卻沒能看到，任荊在轉過身後，面上所流露出那奸詐無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