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正要離去,游秀妍卻笑著問道:「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夫君難道不給青瑤妹妹帶件禮物回去麼?」
見妻子如此賢淑,陸天行不由笑道:「夫人想的當真周到。」
一行人滿載而歸地出了首飾店後,陸天行道:「若無旁的事,咱們便先回去等晴雪的消息吧。」
范府後宅,飲了幾杯薄酒,已有微醺之意的范文程跟在手提燈籠的家丁後面,朝著嬌妻的臥房信步而行,口中還在輕聲吟誦著宋人曹勛的葷詩:「曾在東風最上頭,低雲閣雨接溪流,尚帶天香汗漫遊。當日暇,從賢侯。沖寒迎翠……」
忽然,前面引路的家丁悶哼了一聲,便緩緩倒了下去,接著,范文程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范文程不由大驚,正欲高聲呼救,卻感到一件鋒銳的物事已抵在了自己的喉頭之上,於是他趕忙識趣地住了口。
只聽一個嬌滴滴的少女聲音說道:「我是陸大人的侍女晴雪。」說完就將手中的峨眉刺收了起來。
范文程這才鬆了口氣,可酒意卻也蕩然無存,連忙望了望左右,確認附近無人後,問道:「陸大人到瀋陽了?」
晴雪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我家大人想請先生做一件事。」
范文程拱手道:「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晴雪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道:「請先生將這封信送到滿琦姑娘手中。」
范文程不禁感到一頭霧水,問道:「誰是滿琦?」
晴雪道:「就是那個總喜歡四處遊歷的後金公主,對了,她身邊有個高手叫做王勝。」
范文程忍不住驚呼道:「溫慧公主!這般說來,公主看上的漢人書生陸文軒,就是陸大人了?」
晴雪頷首道:「不錯。」
范文程道:「原來如此。」頓了頓,范文程又問道:「不知陸大人想何時將這封信交到公主手裡?」
晴雪道:「今日女真人已跟著大人尋到了常青藥鋪,因此越快越好。」
范文程更是勃然變色,驚道:「甚麼!女真人可是對方常青等人起了疑心?」
晴雪搖頭道:「此時還不清楚,但我家大人推測,多半是女真細作跟著我們碰巧到了那裡而已,只是我們在藥鋪里待的時間較長,大人生怕女真人會起疑,因此才讓先生儘快將信送到。」
范文程道:「我明白了,陸大人定是想誤導女真人,讓他們以為常青藥鋪是溫慧公主與大人的私會之所,以此來洗脫方常青等人的嫌疑。」
晴雪心中不禁暗贊一聲,暗道:難怪少爺對這個漢奸如此看重,想不到他在瞬息之間就將少爺的意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范文程拱手道:「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去辦。姑娘請便,恕范某不能遠送了。」對於范文程而言,常青藥鋪就是其生命的源泉,他又怎敢多耽擱片刻?
晴雪卻道:「先生且慢。」
范文程不由一怔,拱手問道:「不知姑娘還有何吩咐?
晴雪道:「瀋陽乃後金都城,因此這裡對我家大人而言實是與虎狼之地無異,還請先生務必要嚴守口風才是。」
范文程心中一動,暗道難怪你方才要動刀動槍,原來是想要警告我:若是出賣了陸天行,你便可以如入無人之境地來取我項上人頭,其實你這丫頭當真是多慮了,雖說陸天行與我毫無情分可言,如果能生擒他必會立下奇功一件,但就憑唐門那要人命的萬蟻噬腦丸,我又怎敢冒險造次?當下拱手道:「姑娘放心,在下不願做那三姓家奴,絕然不會將陸大人的行蹤泄露半句出去。」
晴雪欠身道:「多謝先生,奴婢告退了。」說完身形一閃,便高高躍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文程不禁暗嘆陸天行身邊的一個侍婢竟也如此了得,看來此人當真是深不可測。
正思量間,兩個巡夜的家丁望見這邊有異,連忙快步走上前來,頭前一人低頭看了看被晴雪打暈的那家丁,連忙護在了范文程身前,關切地問道:「老爺,您沒事吧?」
范文程白了他一眼,心想靠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保護,我的腦袋早就要搬家了,於是沒好氣地說道:「沒甚麼事,方才走著走著,不知為何他就暈了,速速給我備好馬車,隨後你倆便趕緊帶其下去歇息。」
多爾袞正在與索尼拱手作別,剛安就疾步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末將參見貝勒爺。」
多爾袞眉頭微皺道:「不必多禮。」待其站起後,又問道:「可是出了甚麼岔子?」
剛安拱手道:「回貝勒爺的話,事情一切順利,陸文軒等人此時已返回了劉家莊,不過末將卻發現了一件事。」隨即便將今夜在常青藥鋪所發生的事述說了出來。
多爾袞聽後不由笑道:「完琦那丫頭先前還不肯承認,原來他二人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如今還來了個珠玉傳情,真是有趣。」說完手一揮,笑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誰知索尼卻道:「剛安將軍請留步。」
多爾袞知道索尼素來多智,問道:「莫非索尼大哥從中看出了甚麼蹊蹺之處?」
索尼搖了搖頭,笑道:「蹊蹺倒是還說不上,只是據常青藥鋪的掌柜方常青交待,那個陸文軒想讓他將玉釵轉交給宮中的人,可就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剛安將軍卻說二人在裡面待了很久,對麼?」
剛安頷首道:「是的,索尼大人。」
索尼問道:「他們過了多久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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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安思量片刻,遲疑道:「大概有盞茶……不對,有一炷香的功夫吧。」
索尼點了點頭,自語道:「竟然這麼久。」頓了一頓,又問道:「在皇宮正門外跪拜完大汗後,陸文軒等人是走走停停,還是徑直去了常青藥鋪?」
剛安這次毫不猶豫地說道:「直接去的常青藥鋪,陸文軒雖不大熟悉瀋陽城中的路徑,但卻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路,他們確是直奔那裡而去。」
索尼沉吟道:「管家……可是劉家莊的管家?」
多爾袞擺手道:「索尼大哥多慮了,我已著人細細地查過劉家莊的底細,他們雖與咱們後金的一些官員有所勾連,偶爾做些欺行霸市之舉,但卻也都在生意人的範疇之內,絕非敵人的細作,還有,劉家莊與陸文軒的關係也已查清,這劉家莊的莊主劉萬金乃是陸文軒的表舅。」
說到這裡,多爾袞微微一笑,又道:「至於陸文軒為何會直奔常青藥鋪而去,想必因為那裡是完琦給他所指點的地方了。」
索尼頷首道:「即便如此,此事還是有兩處疑點不明,第一,既然是溫慧公主特指的地方,方才剛安將軍施壓時,方常青為何不說出這層關係來解圍?第二,陸文軒去為新歡送禮物,為何還要帶著妻子前去,此舉豈非不妥?」
多爾袞笑道:「索尼大哥怎地還是不了解完琦那丫頭,她的性子素來是古靈精怪,興許是她害羞,不准方常青說出她的身份,只能說是『宮中的貴人』,甚至可能是完琦一時興起,無意間經過這家藥鋪就記了下來,方常青至今被蒙在鼓裡也說不定。」
說到此處,多爾袞喝了幾口茶,續道:「至於這第二個疑點,就不得不從陸文軒身上說起了,此人雖然倨傲,不肯歸順我後金,但其行事卻是既大膽又謹慎,頗有英雄做派,這點從他先是感到危機四伏,好不容易才用調虎離山計引開阿克敦等人,卻又帶著家眷冒險入瀋陽城觀燈,就足可見一斑,因此想來陸文軒也十分清楚,他絕沒有太多的機會來瀋陽城,所以便只能抓住今夜這個難得的機會將禮物送出,同時這也就解釋了剛安所看見的那一幕:陸文軒支開了夫人後,帶著玉簪入內交給了方常青。」
索尼聽後若有所思,半晌才勉強點了點頭,道:「這倒也能說得過去,不過既然只是去送玉簪,陸文軒為何還會在裡間逗留那許久?」
多爾袞笑道:「索尼大哥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清楚這裡面的門道,陸文軒是背著妻子去給情人送禮物,自然要把該做的戲做足,他若是送完禮物便立即出來,豈非太過明顯?故而他多半藉故推說在裡面做了個艾灸甚麼的。」
剛安笑道:「不錯,聽聞常青藥鋪之所以生意興旺,正是因為其掌柜方常青的艾灸之法乃是瀋陽城中的一絕,咱們後金中的許多達官貴人都曾去過,就連范文程先生亦是那裡的常客呢。」
索尼終於頷首道:「只是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多爾袞問道:「甚麼事?」
索尼道:「不管是哪種可能,溫慧公主都應該是知道常青藥鋪之事的,否則,方常青和陸文軒就一定有問題。」
多爾袞點頭道:「不錯,待我入宮後,便會藉機探一下完琦的口風,倘若她當真對此事毫不知情,那便是方常青說了謊。」
索尼微微一笑,說道:「貝勒爺,今日是一月一度的燈節,宮中不會下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