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笑道:「看你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的,明明是你倆想來此處觀燈,我陪著來了,你們倒是盡說些掃興致的話。」其實,陸天行又何嘗不知二女之所以如此言說,固然是由於瀋陽不如京城繁盛,更是因為國讎家恨,民族大義。
說話間,周圍的百姓竟紛紛都跪了下去,陸天行等人正感詫異處,方管家指了指不遠處的後金皇宮,壓低聲音道:「後金大汗出來了,此處人多眼雜,少爺最好還是不要生事了。」說完便當先跪了下去。
陸天行微一遲疑,又在心中誠懇地問候了一番皇太極的祖先,這才不情不願地下跪,幾個女子見了,也只好隨著他跪了下去。
陸天行暗暗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大汗服色的中年男子引著他的后妃、王子和公主走上了一座頂鋪黃琉璃瓦,鑲綠剪邊的高樓頂層,想來此人就是後金大汗皇太極了。
方管家悄聲道:「少爺,皇太極所處之地名為鳳凰樓,不僅是後金皇宮,而且也是瀋陽城中最高的建築,每逢重大節日,皇太極都會帶著後金貴族來此觀禮。」
陸天行還未答話,只聽得鳳凰樓上的皇太極已用滿語嘰里咕嚕的講了起來,陸天行自是聽不懂他在說些甚麼,但想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場面話,因此也懶得向方管家問詢。
過了良久,皇太極方才發言已畢,瀋陽城中立時便響起了一聲聲「萬歲」……
陸天行起身後,實在不願在此多耽,正欲出言離去,耳聰目明的顏悅曦已忽然問道:「坐在皇太極最右邊的那個女子,是不是滿琦?」
陸天行等人聞言大驚,連忙舉目望去,只見一個衣飾華貴,面容姣好的後金女子,也正在朝著皇宮外四下張望,不是滿琦又是何人?
晴雪奇道:「難道滿姑娘竟是後金的公主嗎?」
方管家點頭道:「坐在大汗右手邊的,都是他的福晉和公主,這位滿琦姑娘既然留的仍是待嫁的髮飾,那麼自然就是公主了。」
游秀妍道:「難怪沿途的後金官吏對咱們禮敬有加,原來是因為這位公主之故。」
陸天行搖了搖頭,嘆道:「咱們走吧。」
游秀妍心思靈巧,知道夫君心中不快,於是便頷首笑道:「回去也好,我也正覺得有些乏味。」
陸天行道:「不過在回府之前,咱們還要先去一個地方。」
游秀妍問道:「哪裡?」
陸天行笑道:「常青藥鋪。」
一行人到得常青藥鋪後,陸天行隨掌柜方常青入內說話,餘人則留在了廳堂內等候。
「錦衣衛千戶方常青,參見陸太保!」方常青見了陸天行,不由又驚又喜,躬身行禮道。
陸天行微笑著將他扶起,溫言道:「方千戶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方常青略帶惶恐地說道:「太保身份尊貴,為何竟親自到這虎狼之地?您如果能早些知會卑職,我也好早作安排,否則大人您若是稍有差池,卑職可就當真是萬死莫贖了。」
陸天行擺了擺手,笑道:「本官此次瀋陽之行,不過是為了些私事,方千戶不必擔心,我早已做好了布置。」接著話鋒一轉,問道:「今日本官之所以冒險前來尋你,是想問一問蓋州城失陷之事。」
方常青道:「此事卑職前兩日已親自問過了范文程,據他所說,多爾袞智取蓋州城之事做的極為隱秘,絲毫沒有透出半點風聲,因而不要說是范文程,就是皇太極事先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說到這裡,方長青跪地道:「卑職身為錦衣衛安插在後金都城的眼線,卻在蓋州失陷一事上毫無作為,還請太保治罪。」
陸天行心中暗道:你先前已把話說得死死的,身為後金大汗的皇太極對此事都是毫不知情,你又怎麼可能得到情報、給大明通風報信?那麼你自然也就沒有罪責了,再者說來,你是駱養性的下屬,我一個工部尚書又如何好來治罪?看來就算在錦衣衛當差,在敵方做個探子,也不僅要有能力、能吃苦,而且還要精通為官之道。
於是陸天行笑道:「此事多爾袞連自己人尚且都瞞過了,你又如何能夠得知?起來吧。」待方常青起身後,又問道:「不過本官尚有一事不明,就算多爾袞連用奸計,先是讓朝廷抓走了曹文詔、曹變蛟叔侄二人,又將薛副將那蠢材引出了蓋州城,可多爾袞畢竟兵力有限,就算城中只有一萬餘名留守的大明兵士,恐怕也不是他那幾千人馬輕易就能對付得了吧?」
方常青嘆了口氣,恨恨道:「太保所言甚是,據聞八旗軍在入城後就遭遇到了城內將士的頑強抵抗,多爾袞也甚是憂急,可就在雙方膠著之際,薛副將卻率先棄城而逃,於是多爾袞便立即將消息散播出去,咱們的將士們聽了,立時軍心渙散,死的死,降的降……」
陸天行不由大怒,罵道:「混帳東西!早知如此,那日我真不該放了他,直接一刀將其宰了便是。」
方常青奇道:「莫非大人竟然拿住了那薛貴仁?」
陸天行點了點頭,當先便將那日在山神廟所發生的事撿要緊的說了。
方常青嘆道:「大人放走了薛貴仁也好,他是曹公公的親外甥,您若是殺了他,曹公公日後又怎會善罷甘休。」
陸天行驚問道:「你說甚麼!曹化淳竟是那廝的舅舅?」
方常青頷首道:「正是,曹公公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外甥甚是看重,因此才對其委以重任,想來此次戰敗之罪曹公公也會幫他逃了,大人那日沒殺薛貴仁最好,否則可就和曹公公結下死仇了。」
陸天行怒極反笑,用力一拍書案,喃喃道:「好啊,很好……」
方常青道:「大人……」就在這時,門外的夥計進來稟報導:「外邊有個女真人的眼線,看樣子武功不低,我等不知該如何處置,還請千戶大人示下。」
方常青心中不由一緊,轉頭望向了陸天行,拱手道:「我等最近並未有何動作,此人多半是衝著太保來的,您和夫人還是快從後門走吧。」說完轉頭對那夥計道:「速速護送大人與夫人離去。」
誰知陸天行卻搖頭道:「本官若是就這麼走了,你們怎麼辦?」
方常青急道:「太保的身份何等尊貴,絕不能有任何閃失……再者說來,卑職等人自有脫身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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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聽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有些勉強,又問道:「當真有脫身之計麼?」
方常青嘆了口氣,說道:「若能護送太保平安離開,卑職就算死在此處也不枉了。」方常青心中十分明白,自己死了,陸天行活著,朝廷自會對家眷優厚撫恤;可若是自己活著,陸天行死了,到時可就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陸天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人是我不小心引來的,怎能讓弟兄們們來頂缸。」見方常青還欲再勸,又道:「本官心意已決,方千戶不必再勸。」
方常青心下頗為感動,緩緩點了點頭,吩咐道:「帶幾個身手好的弟兄,無論如何也要將那人做掉。」
不待那夥計答應,陸天行就已說道:「不可,那探子想必是一路跟隨我而來,未必知曉常青藥鋪的底細,如果派人去殺他,無論成敗,都極有可能讓女真人對這裡生疑。」
陸天行十分清楚想要在敵人後方建立一個聯絡點是多麼的不易,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願將此處暴露。
方常青皺眉道:「太保言之有理,只是您已在此耽擱了這麼久,恐怕已然會讓人生疑了,只要能做的乾淨,未必就……」
陸天行擺手道:「此舉太過冒險,還是讓本官再好生想想。」
方常青心下雖然憂急,但既然陸天行如此說了,他也只得點了點頭,垂首站在了一旁。
過了半晌,陸天行忽然微微一笑,道:「有法子了。」
陸天行等人前腳剛走,跟蹤他們的中年黑衣人就走進了常青藥鋪,店夥計連忙上前陪笑道:「客官,您想買點什麼藥材?」
中年黑衣人搖頭道:「我不買藥,讓你們掌柜的出來見我。」
店夥計微一遲疑,還是躬身道:「好,您請稍等。」
過不多時,方常青便走了出來,拱手問道:「這位大爺既然不買藥,不知您尋在下有何貴幹?」
中年黑衣人冷冷地問道:「方才我見那個漢人與你交談幾句後,你二人便走進了裡間,他來這裡做甚麼?」
方常青笑道:「您是說方才那人麼?他自然是來買藥……」可他話還未說完,臉頰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方常青捂著臉,甚是委屈地問道:「大……大爺,您怎地能無故打人?咱們大汗可是嚴令禁止女真人隨意欺辱歸順漢人……」
中年黑衣人冷笑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塊令牌,在方常青眼前晃了晃,淡淡道:「我親眼所見,那漢人及其隨從離去時雙手空空,又買得甚麼藥了?你狗膽包天,欺瞞本官,貽誤軍國大事,難道還不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