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薪不盡,火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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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尼大哥,鰲拜兄弟,我可當真是想死你們了!」多爾袞與兩人一一相擁,激動地說道,他此時的神態舉止,與平日裡那個謙遜恭謹的固山貝子相比,實在是大相逕庭。

  索尼笑道:「貝勒爺不僅拿下了蓋州城,還生擒了數千明軍,如此功勳,我等舊友豈有不前來道賀之禮?」

  鰲拜也笑道:「貝勒爺當真是用兵如神,大汗生性多……」

  多爾袞神色微變,連忙輕咳兩聲,打斷了他的話頭,接著手一引,笑道:「鰲拜兄弟,快嘗嘗我府里的信陽毛尖味道如何。」

  鰲拜不由一怔,多爾袞已轉頭吩咐道:「這裡不用伺候了,你們下去吧。」

  待僕從侍女退下後,鰲拜搖了搖頭,笑道:「我說貝勒爺,你未免也太過小心謹慎,這可是你的府邸。

  索尼笑道:「鰲拜兄弟,你們瓜爾佳氏滿門虎將,你的祖父索爾果更是蘇完部的首領,先汗在世時就對你們瓜爾佳氏頗為看重,大汗即位後亦是禮敬有加,出身高貴且自幼便無憂無慮的你,又怎麼能體會貝勒爺的不易與艱辛。」

  多爾袞嘆道:「知我者,非索尼大哥莫屬啊。」

  見多爾袞如此稱讚索尼,鰲拜頗感到有些不服氣,說道:「索尼大哥故作甚麼莫測高深,你可是最尊貴的正黃旗人,你的叔父希福官居當朝大學士,令尊也在朝堂上頗受重用,在值文館當差,被大汗賜予了巴克什的稱號,就連索尼大哥你,年紀輕輕就成了堂堂的一等侍衛,你們赫舍里氏才是真正的名門望族,難道你就飽經磨難了?你又怎能切身體會到貝勒爺的難處?」

  巴克什在滿語中的意思是熟悉諸般事務的智者,自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後,會授予博學多才的文臣巴克什的稱號,對勇猛過人的武將則賜號為巴圖魯。

  索尼不願同他爭辯,當下微微一笑,端起瓷杯品起茶來。

  多爾袞笑道:「戰國時,漢人有個士大夫叫做屈原,他有幾句話說的很好: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說的便是每人都有長處,亦有短處。如果論起治國安邦,揣度人心的能力,恐怕無人能出索尼大哥之右;可若要說起征戰天下,平定四方的本領,放眼天下,恐怕也沒人能比得上鰲拜兄弟。」

  多爾袞這番安撫鰲拜的話很有水平,他既將索尼譽為世間第一能臣,把鰲拜贊為天下第一猛將,又說出了兩人文武有別,不必相互比較的道理。

  果然,索尼聽後暗暗點頭,本就心思單純的鰲拜更是咧嘴笑道:「不錯,貝勒爺所言甚是有理。」

  多爾袞站起身來,伸手向府外一引,笑道:「走,咱們兄弟且去吃酒。」

  鰲拜與索尼對望一眼,問道:「去哪裡吃酒?」

  多爾袞笑道:「方才從宮中出來後,我在路上看見了一家門面甚是寬敞的酒樓,應該是最近方才開張的,名曰英雄樓,就沖這個名字,咱們三人又豈有不去豪飲一番的道理?」

  鰲拜沉吟道:「去酒樓議事?貝勒爺,這恐怕不大妥當吧……」

  索尼拱手笑道:「貝勒爺,我只向阿克敦大人告了半日的假,我等不如還是先抓緊時間商議大事,吃酒之事不妨日後再談,不知貝勒爺意下如何?」

  聽了二人的話,多爾袞不禁微感錯愕,問道:「商議大事?不知兩位要與我商議甚麼事?」

  鰲拜急道:「自然是幫貝勒爺奪得大汗之位,甚至是助您謀取天下的大事啊?」

  多爾袞聞言大驚,身子不由向後倒退了數步,伸手按在樺木靠背椅上,方才勉力穩住了身子,變色道:「鰲拜兄弟,你今日還未吃酒,怎地就說出了這等胡話?」

  見了多爾袞這副模樣,鰲拜只覺哭笑不得,皺眉問道:「貝勒爺,此處只有咱們三人,您何必還要如此做戲?」

  索尼問道:「您如果只想做個謹小慎微的貝勒,為何不渾渾噩噩的度日,卻要甘冒奇險,立下這等軍功,迫使大汗不得不封賞於你?如果您當真對汗位未動心思,那麼貝勒爺此舉,豈非是在引火燒身?」

  多爾袞皺眉道:「索尼大哥怎能如此說話?」隨即正色道:「多爾袞身為愛新覺羅的子孫,後金的固山貝子,怎能不為家國出力?怎可不對將士負責?為國征戰沙場,為後金開疆拓土,多爾袞義不容辭。」

  索尼點了點頭,嘆道:「聽貝勒爺一席話,索尼實是慚愧。」說完仔細打量了多爾袞片刻,拱手問道:「如此說來,難道貝勒爺當真對大汗之位無意?」

  多爾袞苦笑道:「自父汗駕崩後,就時常會有人將多爾袞與汗位聯繫在一起,大汗因此對我生了疑心,為了保住性命,這些年來,我只得加倍的恭順,甚至是謙卑,方才得以活到今日,你二人與我雖屬異姓,但我卻一直將你們當做親兄弟般看待,如今怎地連你倆也來害我?」

  鰲拜大急,瞪著一雙牛眼說道:「害你?貝勒爺,我二人為了助你成就大事,可是連全族人的性命都已置之不顧!」

  多爾袞搖了搖頭,嘆道:「多謝兩位的好意,只是暫且先不論我是否有那狼子野心,單說大汗本就是帝王之才,他即位後更是迅速鞏固了自己的勢力,咱們又何必要自不量力的去做那以卵擊石之事呢?」

  索尼忽道:「貝勒爺天縱之才,更是熟讀天下文章佳作,想必自然讀過北宋文學大家蘇洵所寫的《六國論》吧?」

  鰲拜皺眉道:「我說索尼大哥,都這當口了,你怎地還有興致與貝勒爺討論甚麼文章?」

  多爾袞卻是心中一動,頷首道:「不錯,我確是曾拜讀過。」

  索尼微笑道:「我記得《六國論》中提到過這樣一段話: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蘇洵先生認為此言得之,不知貝勒爺以為此言是否得之呢?」

  多爾袞皺眉問道:「索尼大哥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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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尼斂起了笑容,正色道:「如今之形勢,貝勒爺就是那隻想著委曲求全的六國,皇太極就是索取無度的暴秦,他搶了大汗之位,你為了活命,不敢與他計較;他又搶了貝勒爺最心愛的女人,你為了苟且偷生……」

  向來處事得當的索尼竟說出這等不給人留情面的話來,就連鰲拜都不禁瞠目結舌,忙道:「索尼大哥,都是自己兄弟,你這話未免……」

  索尼卻不理他,繼續說道:「貝勒爺為了保得一時的平安,又隱忍了下來,那麼索尼斗膽問問貝勒爺,到了如今,你除了自己的這條性命,還有甚麼能給皇太極的呢!」

  多爾袞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上前拍了拍索尼的肩膀,嘆道:「我知道,索尼大哥完全是出於一番好意,你是想要罵醒我,只是你倆想要做成的事,絲毫沒有成功的可能,我又如何能讓你們冒著全族被誅的風險……」

  不待多爾袞說完,索尼就揮手道:「我二人尚且不怕,貝勒爺又怕甚麼?」說著嘆了口氣,續道:「有些話,我本不想對貝勒爺說知,但事到如今,索尼就不得不說了。」

  多爾袞搖頭苦笑道:「索尼大哥無需再費唇舌,我實在是……」可他的話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因為索尼拿出了一件已經骯髒不堪的金絲線錦帕。多爾袞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布木布泰最珍視的物事,只因這是她額娘留下的遺物,故而布木布泰將其視作珍寶,從來不曾離身片刻。

  多爾袞一把將錦帕搶過,問道:「這……這帕子怎會如此破舊,布木布泰最是珍惜她額娘的遺物……它又怎會在索尼大哥的手裡?」只是多爾袞或許還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聲音竟已是在不住地顫抖。

  索尼嘆道:「前些日子,西側妃娘娘染了風寒,極為嚴重,但懾於宸妃的威勢,竟沒有一個醫官敢去醫治,梅香為了救主子性命,只得溜出宮去買藥,只是西側妃值錢的物事早就被宸妃的人偷拿了去,宮中之物梅香又帶不出宮去,因此梅香只得趁西側妃昏睡之時將這條帕子帶出了宮,可恨她出宮之時卻還是被宸妃的走狗搜出了帕子,那些人將梅香毒打一頓後,便將這帕子丟棄在旁,肆意踩踏……」

  多爾袞嘶聲問道:「玉兒現在怎樣了?」

  索尼道:「貝勒爺放心,索尼畢竟是宮中的一等侍衛,在宮中行走還算是方便,我已趁人不備,將藥物送入了溫淑宮,眼下西側妃娘娘已無大礙了。」

  多爾袞心下稍寬,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錦帕,哽咽道:「玉兒的額娘也是海蘭珠的額娘,她的人怎敢如此對待這件遺物?」

  索尼嘆道:「兩位娘娘雖然是親姐妹,有著共同的額娘,但福晉她老人家在世之時,就對心思單純的西側妃娘娘更為疼愛,宸妃對此事本就極為不喜,加之這手帕乃是西側妃娘娘的心愛之物,因此也就不難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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