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心下甚是感激,拱手笑道:「多謝蘇老闆的好意,不過我們只是去瀋陽尋親,並不會在城中久留,有這三車糧食和幾個辦事得力的夥計,也就就夠了,無需蘇老闆親自走這一遭。
蘇和泰急道:「這如何使得!恩公對小人恩重如山,若是途中出了甚麼岔子……」
蓋州城剛剛易主,蘇和泰的家眷又都在城中,他雖然一心報恩,但又如何能不為城中的親人憂急?因此陸天行還是擺了擺手,正色道:「我等久在江湖行走,自有應變之道,蘇老闆就不必再多言了。」
蘇和泰見他說的堅決,只得無奈的頷首道:「既是如此,還請恩公定要珍重才是。」
陸天行點了點頭,這時,劉掌柜已捧著一大盤銀兩走了過來,躬身道:「老爺,這是咱們店裡所有的銀子,三輛糧車也已備好,車夫都是平素里手腳麻利、辦事得力之人。」
蘇和泰從柜上取過一個盛米用的粗布袋子,將盤中銀兩統統倒了進去,雙手遞到陸天行面前,道:「些許心意,還請恩公務必收下。」見陸天行似有推脫之意,連忙又道:「恩公若是連這些都不肯收,便當真是瞧不起小人了。」
陸天行笑著搖了搖頭,只得伸手接過,拱手道:「多謝蘇老闆。」其餘幾個女真商人見了,面上的神情都甚是窘迫,陸天行奇道:「諸位可是還有何為難之事?」
吉塔勒尷尬地道:「恩公,並非小人們不曉得知恩圖報,只是昨日我等被薛將軍的人匆匆擄走,身上值錢的物事也都被他手下的人搜刮去了,故而此時沒有銀兩報答恩公,等日後……」
陸天行笑著擺手道:「我道是甚麼事,原來竟是為此,幾位的心意陸某心領了,但我們身為俠義道中人,又怎能施恩圖報?」
滿琦見他學著自己的口吻說話,面上一紅,輕聲斥道:「你這人真是討厭……」心中卻不禁感到陣陣甜意。
陸天行微微一笑,隨即對眾人道:「此時蓋州城中多半已安定了下來,大家還是快些回城尋親去吧,我等也要繼續趕路了,諸位,後會有期。」待與幾人拱手作別,說了些各自珍重的話後,便與游秀妍等人出了糧鋪,乘著糧車緩緩朝著官道駛去。
行了盞茶功夫,游秀妍忽然向著後方一指,秀眉微蹙道:「夫君,你看。」
陸天行連忙向後望去,只見滿琦正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當下連忙吩咐道:「兄弟,停車,勞煩等我片刻。」說完就跳下了糧車,朝著滿琦走去。
滿琦見他忽然迎面走來,不由吃了一驚,竟有些手足無措,只是茫然的喚了聲:「陸公子。」
陸天行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王勝和白芷的身影,不由奇道:「姑娘為何獨自一人前來?王先生和白姑娘呢?」
滿琦面色微紅,說道:「他們還有旁的事,我想在回城前先來送送你……你們。」
陸天行此時對滿琦雖說不上有甚麼男女之情,但見她對自己如此戀戀不捨,心中也不免一熱,溫言道:「姑娘若是有何為難之事,還請說出,只要是陸某力之所及,定會竭力為姑娘辦到。」
滿琦一雙妙目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問道:「公子此話可當真?」
陸天行頷首道:「自然當真。」
滿琦甜甜地一笑,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有陸公子這句話,滿琦就已心滿意足了。」說著取出香帕,輕輕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這才又道:「滿琦此來,其實是想請教公子一個問題。」
陸天行心中一緊,生怕她問出什麼讓人感到為難的話來,但還是微笑著說道:「姑娘請問便是。」
誰知滿琦竟問道:「公子身為漢人,昨日為何卻要出手相助那幾個女真商人,雖說他們已經取得了大明的戶籍路引,但畢竟身體裡流淌的卻仍然是異族之血,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八旗軍攻下了蓋州城,想來這些人多半又會去轉投後金,日後他們的子女、親人,都很可能成為大明的敵人啊。」
陸天行沒想到她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不禁微一錯愕,但自己心裡懸著的那塊石頭終究還是落下了,隨即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講的,姑娘此言,未免有些誅心,畢竟昨夜我救下那幾個女真商人的時候,他們仍是大明子民,而且蘇和泰等人的妻女俱在蓋州城中,他們又怎能不歸順於後金呢?不過日後若當真是在沙場之上再相見,那也只得……唉,要怪,也只能怪那守城的薛副將無能,沒有保護好全城的良善百姓,致使他們落入敵人之手。」
說到這裡,陸天行嘆了口氣,又道:「不過就算薛副將那日抓的是無辜的後金百姓,我也斷然不會坐視不管,必會出手相救的。」
滿琦不由一怔,問道:「後金的百姓公子也要救?這又是何故?」
陸天行嘆道:「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於人者的過錯,政府有時會是強盜,而人民永遠也不會是強盜。」
滿琦聽後細細品味了一會,方才點頭道:「公子這番話說的當真極好,統治者所犯的罪行與被其統治的人民本無干係,人民自然也就無罪,只是不知這政府二字又做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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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行笑道:「政府即是朝廷之意,不過這些話並非在下所說,而是西方法蘭西王國一位叫做雨果的先生所提出的觀點。」
滿琦驚嘆道:「想不到在遙遠的西方,竟還有雨果先生這般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有機會,滿琦還真想和陸公子一起去法蘭西王國,拜訪這位雨果先生。」
陸天行心下暗笑,雨果生於十九世紀初,此時恐怕他的祖父都還沒有出生呢,你又到哪裡去拜訪他?但卻還是頷首笑道:「好,等有機會我們便去。」
滿琦聞言大喜,連忙問道:「公子沒有騙我吧?」
陸天行原本只是隨口應付一句,沒想到她卻當了真,於是只得強笑著點了點頭,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陸某近來諸事纏身,恐怕無法與姑娘出海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