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馬匹,騾子、驢子的價格要低廉許多,因此拉貨的人通常都會選用驢車或是騾車,而拉那煤車的既不是騾子,也不是驢子,而是一匹健碩的高頭大馬。
紫雨道:「確是有問題,想來那人是生怕跟丟了咱們。」頓了頓,又問道:「可陸大人又是怎麼看出這些人不是一路的呢?」
趙青瑤笑道:「你這傻丫頭,難道沒看到前面那兩人每每總要回首觀望麼?三人若當真是一路,又何必如此行事?」
紫雨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小姐那麼聰明,只恨奴婢卻生得這般蠢笨。」
趙青瑤拉住了紫雨的手,笑道:「好了,一會上香的時候,你去求佛祖將你也變得聰慧些便是。」
這時,馬車已到了潭柘寺的山門外,緩緩停了下來,陸天行當先跳下馬車,將趙青瑤扶了下去。
今日是二月初八,潭柘寺自然也要舉辦浴佛法會,因此山門外已停了不少進香貴客的馬車。
浴佛節又稱為佛誕日,佛誕節,相傳釋迦牟尼佛出生於公元前五六五年的農曆四月初八,但我國浴佛的日期,古來卻有幾種不同的記載,《佛傳》中記做二月初八,《大唐西域記》則記為四月初八,而《本生經》中卻認為是十二月初八,即臘八。於是乎各大寺院乾脆就分別在這三個日期各舉辦一次浴佛法會,一來可以表達自己對於佛祖的敬意,二來也可為寺院多添些香火錢。
山門外是一座三樓四柱的木牌坊,牌坊前有古松二株,枝葉相互搭攏,猶如綠色天棚一般,陸天行等人過了牌坊,登上了一座名曰懷遠橋的單孔石拱橋,隨後便進了山門,潭柘寺的天王殿裡更是人頭攢動。
陸天行望著直通向大雄寶殿那條如長龍般的隊伍,搖頭苦笑道:「看來若是不表明身份,咱們不知何時方能喝到佛祖沐浴的香湯。」說完便取出令牌,想要交給晴雪。
浴佛,顧名思義,便是在佛殿上供奉著太子佛像,由佛門弟子按順序用小銅勺盛滿香湯浴灌太子佛,並在此前後舉行相關的法會,最後再由香客們飲下這象徵著福氣的浴佛水。
這裡之所以要將佛像稱為太子佛,也是有著典故的:據說在二千五百年前的古印度,有一個富庶的迦毗羅衛國,國王稱為淨飯王,他有兩位妻子,一曰摩耶夫人,次曰摩訶波波提。淨飯王仁慈和善,善理國政,只可惜多年沒有子嗣。有一天,摩耶夫人夢見有一匹六牙白象進入她的身體,隨後就有了身孕。當時的印度有一習俗,女子在生產之前要回到娘家去。摩耶夫人也在此時動身回家。當她走到藍毗尼園婆羅樹下時,心中異常歡快。這時,摩耶夫人突覺腹痛,隨後太子降生。小太子生下來就會走路,雙腳各踩一朵蓮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這位小太子,自然就是佛祖釋迦牟尼了。
聽了陸天行之言,趙青瑤卻輕呼道:「且慢。」說完悄聲道:「天行,拜佛貴在心誠,若是如此行事,恐怕就不會靈驗了。」
陸天行理解她此時患得患失的心情,當下將令牌收回懷中,頷首道:「好,那咱們就在此等候便是。」
趙青瑤心下感激,展顏道:「謝謝你,天行。」
陸天行微微一笑,卻不言語,而是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趙青瑤望了望左右,見沒有相熟之人,也就索性任由他握著。
陸天行指了指重檐廡殿頂的大雄寶殿,問道:「瑤兒有沒有覺得,此處與宮中的太和殿有些相似之處?」
趙青瑤不由一怔,笑問道:「我又何時入過宮了?」說著靠在了陸天行的肩上,悄聲道:「和你在一起,我此生自是也不會再入宮了。」
陸天行這才想起,在明朝時非皇室女子,若非被召見,通常入宮只會有兩種可能:嫁給皇帝或是隨著夫君一同入宮赴宴。趙青瑤委身下嫁為妾,自然也就不會再嫁給皇帝;可她身為妾室,同樣也沒有資格陪同夫君入宮赴宴。
想到這裡,陸天行不禁深感歉然,極是憐惜的說道:「瑤兒,我……」
趙青瑤自是知曉陸天行要說些甚麼,伸出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柔聲道:「好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此生早已別無所求,又怎會在意那些不相干之事?」說著又移開了手指,將岔開話題道:「方才你說此處與太和殿相像,又是怎麼回事?」
陸天行心下感激,問道:「道衍和尚,瑤兒總是知道的吧?」
趙青瑤笑道:「這是自然,道衍和尚是太祖皇帝挑選出的高僧,從侍於成祖皇帝左右,後來成祖就是按照他的謀劃,起兵靖難,從而奪取了皇位。成祖即位後,將道衍和尚封為太子少師,賜名廣孝,仍參與軍政大事。可道衍和尚卻選擇了功成身退,到了這潭柘寺隱居修行,據說成祖對其還甚是思念,曾多次到此探訪,可這和太和殿又有何關聯?」
陸天行贊道:「瑤兒當真是博聞廣識。」隨即又道:「永樂四年,成祖下令修建紫禁城,心中所選的設計者不是旁人,正是道衍和尚。可此時道衍已然歸隱,雖然不敢違拗成祖之意,但卻也不願再貪戀虛名,因此便繪製了圖紙,將其交給了工部。這裡不得不提,道衍和尚在設計紫禁城的過程中,從潭柘寺的建築布局中獲得了許多靈感,紫禁城的許多地方都是仿照這裡的樣子修建的。比如我方才所說的太和殿,與這大雄寶殿同為重檐廡殿頂,同樣在井口天花繪金龍和璽,所不同的只是更高大了一些而已。」
趙青瑤聽後不由驚嘆道:「天行,你為何竟會知道如此多的隱秘之事?」
陸天行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敷衍道:「這個……此事乃工部秘聞,我身為工部尚書,自然不難知曉。」
又等候了將近半個時辰,陸天行等人這才終於喝上了佛祖沐浴的五色香湯,五色是指青、赤、白、黃、黑,《佛說灌洗佛經》中說,青色香水是由都梁香、藿香、艾納3種香草揉搓後浸泡製成;赤色香水用鬱金香揉搓、浸泡而成;白色香水是用丘隆香搗碎後浸泡;黃色香水則用白附子搗碎、浸泡而得;黑色香水稱為玄色水,被認為是井華水,即早晨第一次汲取的井泉水。傳入中國後,又加入了梔子、秦皮、胡粉等傳統中藥,因此飲下五色香湯,不僅可以沾染佛祖的福氣,還可以起到強身健體的功效。
出了大雄寶殿,陸天行悄聲問道:「瑤兒,方才我見你默默禱祝了許久,不知你向佛祖許下了甚麼願望?」
趙青瑤嫣然一笑,道:「這個嘛……就不能告訴你了。」
陸天行自然清楚她許了何願,當下也不點破,引著趙青瑤等人又來到了寺院西路的龍王殿,只見殿前廊上懸著一條長五尺有餘的大魚雕像,魚鰭、魚鰓、魚鱗,無不雕刻的栩栩如生。
趙青瑤不由奇道:「此殿既名龍王殿,為何卻要懸著這條大銅魚?」
陸天行笑道:「這魚雕可是潭柘寺的二寶之一,此物看似銅,實為石,擊之可發五音,傳說是南海龍宮的寶物。」說完取過一個小木槌,便欲上前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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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魚旁站著的一個僧侶卻不悅道:「施主既然知道此物乃敝寺寶物,就更該清楚外人只可觀望,卻不可妄動。」
陸天行頗感尷尬,正欲答話,晴雪望見了少爺的窘迫,上前一步,冷冷道:「這又算是甚麼破寶物了,我家少爺還看不上呢。」
那僧侶氣道:「你這位女施主,小小年紀,怎地如此……」
這時,只聽一人斥道:「本音師弟不可無禮,方丈交代,這幾位施主乃是咱們寺里的貴客,闔寺僧眾,皆要以禮相待。」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和尚走到了陸天行身前,合十行禮道:「貧僧本成,見過陸施主。」
陸天行心道此間的方丈達觀大師,乃是萬曆二十三年神宗皇帝欽命的潭柘寺主持,今年怕是已有快八十歲了,想不到竟還是耳聰目明,這麼快便發現了自己的身份,於是回禮道:「大師不必多禮。」
本成微笑道:「方丈說施主大駕光臨,本該闔寺出迎才是,但陸施主既然不欲在人前表明身份,貧僧等還是主隨客便好了,不過那些攪擾施主興致的歹人,敝寺已代為打發了,施主等人只管盡興遊覽便是。」
陸天行暗道這老方丈行事倒還真是得體,當下拱手道:「多謝方丈,多謝本成大師。」
本成合十笑道:「施主不必言謝,貧僧還有些許俗務要處理,就不打擾施主雅興了。」
陸天行微微一笑,回禮道:「大師請便。」
本成走後,晴雪悄聲道:「少爺,方才那個本成和尚的功夫看起來可不低。」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不錯,畢竟此間的方丈可是神宗皇帝欽命的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