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此十王府

  眾人相偕入了王府，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磚雕照壁。

  據陸天行所知，照壁在明朝很是流行，因為在古時候，人們認為自己的宅中會不時有鬼造訪，而據傳小鬼只走直線，不會轉彎，所以修上一堵牆，會斷鬼的來路。故而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大多喜歡修建。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照壁分為三等，第一等是琉璃照壁，多用於皇家，比如北海的九龍壁，第二等是石制照壁，完全用大石雕制，常見於富商豪紳之宅，第三等的才是這用普通青磚製成的照壁，為尋常人家所用。因此陸天行心道：堂堂信王的府邸，怎會用這種尋常百姓家用的磚雕照壁？

  這時，王府的管家快步迎了出來，行禮道：「小人見過王爺。」

  朱由檢點了點頭，隨即伸手朝陸天行和游秀妍一引，道：「這兩位是本王貴客，王妃現在何處？」

  管家對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後，躬身答道：「回稟王爺，聽聞您回府的消息，王妃便趕去後花園了。」

  朱由檢頷首道：「王妃有心了。」

  陸天行卻不由暗感詫異：信王妃聽到自己夫君回府，既不相迎，也不在廳堂等候，怎麼卻反倒跑去了後花園？更加奇怪的是，我這兄弟怎麼還稱讚她有心了？

  朱由檢轉頭問道：「現下已值仲夏，甚是煩熱，兄長和游姑娘若是不急於回房歇息，不如便隨我去後花園乘涼如何？」

  二人頷首道：「如此最好。」

  隨後眾人繞過照壁，上了遊廊，只見兩邊的欄杆並非白玉圍欄，而是普通的木料所制，一路行來，假山、石橋等精緻之物更是從不得見。陸天行不由得心中暗嘆：這哪裡像是座王府，除了占地極大之外，從哪也難以看出一個王府應有的豪奢。

  見陸天行面露訝異之色，朱由檢略顯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小弟這王府簡陋至斯，不免讓兄長見笑了。」

  陸天行頓感一驚，心道：想不到信王察言觀色的本領竟如此了得。當下連忙擺手道：「既是兄弟，又怎會見笑。」

  頓了頓，又問道：「以當今聖上對賢弟的眷顧，戶部和工部的官員自然不敢在修繕王府的銀子上動心思，記得賢弟說過，去歲方才搬入此地，想必修繕十王府時，為了當日快活酒樓之事，魏忠賢故意藉此敲打於你吧？」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兄長這次便猜錯了，不瞞你說，從快活酒樓回來後，小弟也擔憂魏閹報復，便命府中人等加強了戒備，誰知數月過後，仍是太平無事，而且小弟幾次見到魏閹時，他對我反倒比以往更加謙和可親，每月王府的例銀，魏閹也會著人雙倍送來，其心機當真是深不可測。」

  陸天行奇道：「那這王府的修繕，為何會如此從簡？」

  朱由檢憂心忡忡地說道：「遠有後金屢屢來犯，遼東戰事不斷，邊關將士軍餉堪憂；近有山東、河南的旱災和蝗災，江北的水災，地方百姓民不聊生，急需銀兩賑災。」

  說到這裡，朱由檢長長地嘆了口氣，方才續道：「如今的朝廷，已是危機四伏，內外交困，小弟又如何能夠心安理得地住在奢華的王府里？故而當工部準備修繕王府時，小弟便向皇兄請旨，希望能夠一切從簡，這樣便好將餘下的銀兩充作軍餉和賑災銀。當然，小弟自是明白，這些銀子對於朝廷所需來說，只是杯水車薪而已，但卻也總是聊勝於無。」

  陸天行聞言，頓時對眼前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感到肅然起敬，心道：史書上說崇禎一心為國，克勤克儉，然而我萬萬難以想到，他還是信王時，竟然便已為國家簡樸至斯。當下對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我代天下百姓，拜謝王爺高義。」

  朱由檢連忙還了一禮，說道：「小弟身為朱家子孫，在此危難之時，本就應當要為天下臣民起到表率作用，兄長如此大禮，小弟萬不敢受。」

  陸天行感動之際，腦海中的想法卻是紛至沓來：我是魂穿回大明的，且不論能否尋到萬歲山的那顆歪脖樹，順利回到現代，即便是能成功，我能帶秀妍一同回去麼？

  如果不能帶她一起走，游家對我有大恩，伯父伯母在臨終前又將獨生女兒託付給了我，難道我要私自逃走，做那忘恩負義、背棄承諾的小人？而且，我這個明朝的倒霉兄弟朱由檢怎麼辦？難道我要任由歷史重演，讓其成為中華千百年來最讓人同情的亡國之君？

  見對方眉頭緊鎖且良久不語，朱由檢關切地問道：「兄長可有何不適之處？」

  陸天行這才回過神來，忙道：「無妨，這天氣著實悶熱，方才不免便有些失神了。」

  朱由檢道：「既是如此，咱們快些趕去後花園便是，那裡碧波蕩漾，綠樹成蔭，清風陣陣，乃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於是眾人沿著遊廊繼續前行，又過了半盞茶功夫，終於來到了王府的後花園。

  不過讓陸天行和游秀妍面面相覷的是，此處與其被稱作後花園，倒不如說是菜園、果園：只見園中有數株綠蔭成蓋的槐樹，還有幾個不算大的籬笆花圃，裡面種著月季、迎春、海棠、丁香等常見花卉。

  然而花園裡其餘的地方，卻被隨處可見的蔬菜瓜果所占據：既有掛滿藤上，紫瑩瑩的茄子；也有花生葉簇擁著盛開的小黃花，布滿了一方田地；院南的瓜田裡，則滿是熟透的西瓜。

  正在採摘西瓜的美貌少婦瞥眼望見了朱由檢，忙將手中的西瓜交給了身後的侍女，迎上前來行禮道：「臣妾見過王爺。」

  陸天行知道，在明朝只有王爺的正妻才能自稱臣妾，其餘侍妾只能以妾身自居。

  故而陸天行聞言才不禁更感驚訝：先前聽朱由檢所言，信王妃就在後花園，但他實在沒有想到，堂堂信王妃所穿的儘管是明朝已婚婦女最喜歡穿的百子衣，以求其寓意多子多福，然而其用料竟然是市面上最尋常、最廉價的土布。

  因此若非聽到王妃自稱臣妾，陸天行實在難以將眼前這個身穿土布衣衫的美婦同身份最貴的信王妃聯繫在一起。

  朱由檢道：「王妃不必多禮。」隨即為二人引見道：「這位便是我時常提及的結義兄長。」「兄長，這是小弟的王妃周氏。」

  陸天行暗自思量著：信王雖然執意要認我為兄長，但我卻不可時時以兄長身份自居，因此行禮道：「見過王妃。」

  信王妃伸手虛扶，微笑道：「兄長不必客氣，快快請起。」待陸天行起身後，又笑著稱讚道：「兄長果然儀表堂堂，素日裡王爺提及兄長時，常稱讚你有治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