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先是一怔,轉念一想,立時便猜到了海蘭珠的來意,便道:「請她進來吧。」
過不多時,那家丁就引著海蘭珠和她的侍女蘇迪雅走了進來,雙方見過禮後,范文程笑問道:「不知姑娘此來,有何貴幹?」
海蘭珠看了看左右,微微一笑,卻不言語。待范文程屏退了僕從後,侍女蘇迪雅這才取出了兩張五千兩的銀票,雙手畢恭畢敬地放在了范文程身旁的案几上,海蘭珠笑道:「些許心意,還望先生能夠笑納。」
范文程瞥了眼銀票,笑問道:「姑娘可知我們漢人有句俗語,叫做無功不受祿?」
海蘭珠點了點頭,笑道:「海蘭珠自然知曉,故而我此行的目的,乃是想請先生幫個小忙。」
范文程笑道:「小忙?姑娘的父親是科爾沁貝勒,姑娘的姐姐是西側妃娘娘,若是尋常之事,你也不必前來尋找在下了。」
海蘭珠嫣然一笑,說道:「此事對於我來說,的確甚是為難,但對於先生而言,卻是小事一樁。」
范文程心下暗笑,這番邦女子儘管有些才學,然而卻終究不懂禮法,哪有請人幫忙卻說所求之事容易辦的?但他還是笑著問道:「聽姑娘如此說,在下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姑娘所求何事?」
海蘭珠又是甜甜的一笑,更顯其青春貌美,道:「海蘭珠只是想知曉大汗的好惡、習慣等事,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范文程心道:我果然沒有猜錯她的來意,此女在短短几天內便改變了初衷,本對多爾袞愛戀至深卻忽然移情別戀,陸天行那邊定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看來我確是沒有選錯人。當下笑問道:「姑娘打探這些作甚,可否見告?」
海蘭珠笑道:「先生是何等聰明之人,又何必要故作不知。」
范文程笑著拍了拍桌上的兩張銀票,道:「用一萬兩銀子來打探消息,姑娘出手還真是闊綽。」說著收起了笑容,淡淡道:「范某雖然不才,卻終究是大汗信任之人,難道竟會為了區區銀兩,就輕易為人所收買麼?」
海蘭珠欠身道:「先生果非庸俗之人,海蘭珠萬不敢妄想僅憑這些銀兩,就能收買先生,海蘭珠乃是真心想與先生結盟。」
范文程皺眉道:「結盟?」說著搖了搖頭,續道:「大汗待范某不薄,在下絕不會做任何對後金不利之事。」
海蘭珠暗道:此人好生厲害,若不坦誠相告,恐怕難以拉攏於他,當下幽幽嘆了口氣,緩緩搖頭道:「先生誤會了,科爾沁部和後金乃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海蘭珠也絕不會做出對後金和大汗不利之事,我之所以想要進入後金皇宮,只是想報復兩個人。」
范文程「疑惑的」問道:「不知姑娘想要報復何人?」
海蘭珠緊攥雙拳,恨聲道:「多爾袞和布木布泰。」接著將多爾袞如何設計將她騙去後金,又故意將其偷換傳國玉璽之事透露給陸天行,竟想借刀殺人,最後還想著利用她來幫助布木布泰等事告知了范文程。說到最後,海蘭珠早已是氣得銀牙緊咬。
范文程心道,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多爾袞對西側妃痴愛成狂,確是做了許多惡事,你若想報復他,倒是無可厚非,然而聽你說了這麼多,西側妃可是甚麼也未做啊?竟也被你一併恨上了。
然而范文程還是面帶不屑的附和道:「想不到多爾袞不僅薄情寡性,竟還是此等陰狠毒辣之人。」
海蘭珠展顏道:「海蘭珠之所以斗膽相求,是因為我要報復多爾袞,乃是一件三贏之事。」
范文程道:「三贏之事?不知如何三贏,還請姑娘明示一二。」
海蘭珠伸出了右手食指,笑道:「第一,先汗在世時,多爾袞就深受先汗喜愛,已有冊立之心,先汗逝世後,更是有幾位旗主想將多爾袞推上汗位,大汗即位後,雖然並未起用多爾袞,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大汗的威脅,如今大汗迫於形勢,將多爾袞提拔為了軍中將領並委以重任,但請恕海蘭珠直言,恐怕大汗也未必就安了甚麼好心。」
聽到這裡,范文程不禁對這個番邦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了,讚許的點了點頭,道:「姑娘請繼續說下去。」
海蘭珠續道:「兵,全都是跟隨揚古利多年的兵將,亦是揚古利的親信之人,多爾袞這個參將,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但如此作為,只是將其架空,卻不容易尋到其錯處,因此我若能尋到良機成功報仇,大汗也就能順理成章的處置多爾袞,堵住那些旗主、朝臣和百姓們的悠悠眾口,因此這第一贏,乃是大汗的。」
范文程笑問道:「不錯,那第二贏呢?」
海蘭珠又伸出一根手指,也笑道:「這第二贏無需再贅言,自然是我得以報仇雪恨。」接著伸出了無名指,續道:「第三,我若順利入宮,自會想方設法的討到大汗的歡心,成為後金後宮的第一寵妃,海蘭珠乃是知恩圖報之人,先生自然也便可以就此在宮中增添一位有力臂助,故而這第三贏,乃是屬於先生的。」
范文程心下暗笑:你這話說的倒是好聽,什麼知恩圖報,還不是與我相互利用罷了,遂笑著拊掌道:「甚好,甚好,果然是一件三贏的大好事,這個盟約,范某就此與姑娘結下了。」
第二天,晴空萬里,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後金大汗皇太極站在寢殿外,盡情的享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第三天,又過了盞茶功夫,皇太極漸漸感到眼皮有些發沉,正欲出言吩咐,一陣清脆甜美的歌聲卻由遠及近的傳入他的耳中:手捧伊勒哈穆克,送給巴圖魯阿哥。餓了你就當飯吃,渴了你就當水喝。鮮果放著不耽擱,吃到嘴裡甜心窩。阿哥問我要點啥,也要伊勒哈穆克。
「伊勒哈穆克」是滿語,意為野草莓,產於黑龍江地區,又稱高麗果。歌謠中以「草莓果」作比喻,表達了滿族少女對純潔愛情的嚮往與追求。
皇太極儘管身為大汗,然而卻並不喜歡端莊肅穆的音律,對於滿族的傳統民歌倒是情有獨鍾,聽到這裡,不禁問道:「這是何人在唱歌,聽這聲音,好似不像是哪位后妃所唱。」
這裡畢竟是後金的皇宮,竟有下人膽敢在此放聲高歌,近日剛剛升任首領太監的李德海早已嚇得變了顏色,聽聞皇太極相詢,慌忙跪地道:「大汗息怒,奴才這便著人去將此女帶來。」
皇太極擺手笑道:「你的人若去,恐怕就要將人家嚇壞了。」
李德海初任首領太監,只是尚不知曉大汗的這個獨特喜好,但他畢竟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精,見大汗不僅並無見責之意,好像對此女還甚是喜歡,於是也就陪著笑問道:「聽聲音好似是從御花園方向傳來,今日天氣晴朗,大汗莫不如親自前去看看?」
原文在六#9@書/吧看!
皇太極笑著點了點頭,道:「左右此時無事,去看看也好。」
眾人循著歌聲到得御花園外,皇太極遠遠的便望見一個身著黃衫的少女背對著自己,俏立在一棵柏樹下,歌聲正是由其所發,一個英俊少年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竟是固山貝子多爾袞。
李德海不敢大意,悄聲問道:「大汗,要不要奴才……」
不待其說完,皇太極竟已躲在了一堵牆後面,又對眾人招了招手,李德海見了,連忙和幾個小宦官一齊悄悄地躲了過去。
一曲方歇,那少女嘆了口氣,幽幽道:「我對他的一片心意,想來貝子爺已然知曉,您又何必如此苦苦糾纏?」
多爾袞不由一怔,皺眉問道:「你在說什麼?我……」
那少女打斷了多爾袞的話,又道:「海蘭珠知道,我既已去過察哈爾部,此生便再也無福侍奉於大汗身畔,但海蘭珠心中早已有了他,因此實是無法再接受貝子爺的好意。」
說到這裡,背對著皇太極的海蘭珠面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壓低聲音道:「貝子爺放心,一會我便會讓布木布泰那賤人死的悽慘無比……」
布木布泰是多爾袞心中最為珍視、最想拼命保護的人,聽到此處,多爾袞再也按捺不住怒意,一個巴掌便將嬌柔的海蘭珠扇倒在地。
原來,昨日多爾袞聽聞海蘭珠要入宮,便料到她是想報復自己和布木布泰,就在多爾袞憂心忡忡的回到王府後不久,海蘭珠的信便送到了,上面只寫著寥寥十二字:若要救她,明日午時,御花園見。儘管信上並未署名,但多爾袞自然知道出於何人之手。
到得今日午時,多爾袞打著拜見大汗的幌子入宮,依約來到了御花園,海蘭珠果然已在此等候。
兩人見面後,多爾袞本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狡辯一番,海蘭珠卻悽然一笑,搖頭說道:「貝子爺對我做了那麼多事,海蘭珠並不怪你,只是想請貝子爺在此聽我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