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保全

  如果陸天行將今日之事據實稟報,崇禎必會加以利用,藉此扳倒趙家;可陸天行若謊稱是在別處尋到了被綁走的游秀妍,崇禎終究會從始終跟隨著眾人的高起潛處得知真相,到時反倒又犯下了欺君之罪。

  因此,陸天行只得不做解釋,負荊請罪,才是此時既能保全趙家,又不繼續罪加一等的最佳選擇,只是如此一來,他與小皇帝之間,終究不免會心生嫌隙,彼此有了隔膜。

  趙青瑤哽咽道:「天行,我……我不值得你如此。」

  陸天行卻將其攬在懷裡,輕撫著她柔順的青絲,溫言道:「傻丫頭,為了你,甚麼都是值得的。」

  趙青瑤緩緩抬起頭來,對心上人報以溫柔的一笑,隨即便恢復了平素的精明之色,道:「今日咱們暫且輸了一陣,可終究要查出高起潛背後的指使之人,絕不能讓其就如此逍遙法外。」

  陸天行心中一動,問道:「瑤兒,你是在懷疑高起潛?」

  趙青瑤頷首道:「正是,事出無常必有妖,高起潛初任御馬監掌印太監,怎地那般清閒,一大清早起來便跑去聽戲?即便他當真是個忠實的戲迷,又怎會對有名角壓陣的《牡丹亭》毫無興趣?甚麼看過幾次云云就更屬荒唐了,要知高起潛身處之處乃是最上等的一層,今日要上演甚麼曲目他早就能夠知曉,若當真毫無興趣,大可離去便是,又為何定要選一個略顯偏僻的地方在那裡虛耗?除非,他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此。」

  陸天行恍然道:「不錯,高起潛之所以要選在窗邊就座,就是為了要等我,然後再告訴咱們他所看到的事情,甚至,他根本就不需要看,因為他事先就早已知道了一切。」陸天行眉頭一皺,又問道:「只是咱們若沒有去雲天戲樓,高起潛又該當如何?」

  趙青瑤道:「雲天戲樓視野開闊,是崇文門外唯一的高樓,敵人對你很是熟悉,料到你多半會選在此處觀望尋人。」說到這裡,趙青瑤不禁莞爾一笑,又道:「假如向來足智多謀的陸大人當真失了冷靜,像個沒頭蒼蠅一般地在京城裡亂闖,對方也自會想辦法將秀妍姐姐的所在告訴你的。」

  陸天行緩緩點了點頭,嘆道:「不錯,對方早就算好了一切,只是在等我入彀罷了。」說完輕輕拍了拍趙青瑤稚弱的肩膀,溫言道:「瑤兒,你隨我奔波了這麼多天,已憔悴了不少,此間已無事了,你且回府休息去吧。」

  「罪臣陸天行,拜見吾皇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陸天行跪在午門外冰冷堅硬的石磚上,朗聲說道。

  已足足等了陸天行一個時辰的崇禎凝視其片刻,便淡淡笑道:「陸卿巧施良策除魏閹,三千虎賁破後金。兵不血刃平叛亂,為大明立下了何等功勞,又怎能妄稱罪臣,還不快快請起。」就連小皇帝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引用了民間稱頌陸天行的那首打油詩。

  陸天行心中一凜,卻不敢站起,又道:「這些都是仰仗了陛下天威,也是袁督師、洪都督、唐掌門和無數將士所立下的功勳,罪臣安敢居功,反倒是罪臣見駕來遲,累得陛下在午門外等候多時,實是罪該萬死!」

  崇禎聽後面色稍緩,問道:「今日之事,陸卿可還有甚麼想對朕說的嗎?」

  陸天行咬了咬牙,終究還是狠下心腸道:「回陛下的話,罪臣……無話可說,還請陛下治罪。」

  伏在地上的陸天行自是沒有看到,聽了他的這番話,崇禎的面色變得陰沉的嚇人,緊握的雙拳竟已有些微微顫抖。

  可沒過片刻,崇禎便鬆開了雙拳,笑著上前扶起了陸天行,道:「陸卿與朕之間,還說甚麼治罪不治罪的,陸天行聽旨,朕命你,不許再以罪臣自居。」

  陸天行忙拜謝道:「微臣領旨謝恩。」

  崇禎輕輕地錘了一下陸天行的胸口,笑道:「陸卿立下如此大功,該如何封賞你,朕可著實費了好一番心思。」

  陸天行正欲再謙謝一番,崇禎已笑道:「陸天行,聽旨。」陸天行聞言忙又跪下聽旨。

  曹化淳笑著上前一步,展開聖旨,朗聲道:「工部尚書陸天行,躬良淳厚,忠君體國,妙計除奸佞,慧眼識英才,更為大破後金、平定福王之亂立下大功,特進為太保,加封太子太保,欽此。」

  陸天行朗聲道:「微臣領旨謝恩!」心中卻暗暗思量起來:明朝的三公為太師、太傅、太保,官階為正一品;三孤為少師、少傅、少保,官階為從一品。大明朝的第一位太保便是大名鼎鼎的常遇春,然而自正統年間以後,三公、三孤就已成了皇帝為勛戚文武大臣加官、贈官的虛銜,不再有協助皇帝處理重要國事政務的實權。太子太保雖然貴為太子三師,然而卻也只是一個虛名罷了。一下加封兩個尊貴無比的虛銜,難道這便是崇禎花費了好一番心思才為自己想出的封賞?

  崇禎的話卻打斷了陸天行的思緒:「陸卿,是不是認為朕對你的封賞不夠寬厚?」

  陸天行忙道:「陛下皇恩浩蕩,微臣早已是感激不盡,又怎敢再做他想。」

  崇禎嘆了口氣,說道:「朕還是信王時,陸卿便已相伴左右,為朕出謀獻策,拉攏朝臣,後來更是捨命護駕,協助朕扳倒閹黨,擊退蠻夷,平定叛亂,真可謂是勞苦功高了,今日朕之所以只授虛銜,而沒有讓你入閣,便是因為如今四方安定,朕想讓你趁此時機暫且先休養一陣,也好完成與游姑娘的大婚,日後再入閣拜相,還不是水到渠成之事?陸卿,你可能明白朕的這番心思?」

  陸天行忙道:「陛下為微臣思慮的如此周全,微臣實是感戴莫名,銘感五內。」

  崇禎點了點頭,又道:「前日裡構陷你的蕭基等人該當如何處置,陸卿儘管自行斟酌,到時再告知都察院讓其遞奏章便是。」

  陸天行心中一動,還是拜謝道:「微臣謝陛下恩典。」

  崇禎笑道:「這些時日來,陸卿實是辛勞之至,快回府歇息去吧,明日戌時,朕將在乾清宮為你設宴慶功。」

  隨著陸天行告退的身影漸行漸遠,笑容也逐漸地從崇禎的面上緩緩隱去。

  曹化淳躬身道:「皇上,今日之事,小奴已著人查探清楚,游姑娘確是在趙南星的宅子裡被找到的。」

  崇禎冷哼了一聲,懊惱道:「憑趙南星做的那些通敵之事,朕就算現在摘了他的腦袋,抄了他的家,也絲毫不為過,陸天行竟然在知情的情形下,還在盡力為其遮掩,甚至不惜與朕作對,實是膽大妄為之至!」

  曹化淳適時地說道:「陸大人屢立奇功,皇上也不要太過苛責,以免寒了眾功臣的心。」

  崇禎更感惱怒,恨聲道:「朕自是知曉,因此才僅僅是對其敲打一番而已。」說完便轉身朝著宮裡走去。

  曹化淳忙又追上前去問道:「皇上,那先前冊封陸大人入閣的聖旨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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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不待其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說道:「燒了。」

  曹化淳這才停下了腳步,面上終於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出宮後,陸天行就一路縱馬疾馳回了府,府中上下見其歸來,無不感到歡喜,陸天行匆匆命管家打賞了眾人,便急忙跑去看望游秀妍。

  顏式兄妹正在房中陪著游秀妍,見陸天行回來,寒暄了幾句後便藉故退了出去。

  陸天行微笑著上前握住了游秀妍的手,誰知卻觸手冰涼,宛如握住了一塊寒冰,不由驚道:「怎會如此,顏……」

  游秀妍用另一隻手掌輕輕按住了陸天行的嘴唇,顫聲道:「沒……沒事,我剛剛已……服了……藥,一會便好。」

  陸天行忙將其緊緊地抱進了懷裡,儘管隔著衣衫,陸天行都能感到游秀妍體內傳來的陣陣寒氣,被其冰的不住發顫。儘管游秀妍極力想掙脫出來,可卻又哪裡能夠掙得脫?

  過了盞茶功夫,游秀妍的身軀方才漸漸轉暖,幽幽嘆道:「天哥何苦如此,我本已沒有大礙,只要服了大哥和三妹的藥,便可將蛇毒壓制住。」

  陸天行默不作聲地扯起游秀妍的衣袖,只見她被玉斑五步蛇所傷的手臂已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氣,此時距游秀妍身中奇毒已四月有餘,儘管有著堪比神醫的顏式兄妹悉心照料,手臂上的黑氣終究還是已上行到大臂處。陸天行看在眼裡,更覺愧疚無比。

  游秀妍不忍見他難過,將岔開話題,笑著問道:「天哥可見到了皇上?」

  陸天行點了點頭,道:「見到了。」

  游秀妍心思靈巧,觀其顏色便已知結果,秀眉微蹙,自責道:「都怪我一時大意,累得天哥……」

  陸天行微笑道:「這又怎能怪你?而且皇上並沒有責罰我,反倒接連封了我兩個大官,還讓我儘快擇日與你完婚呢。」

  游秀妍頓時羞紅了臉頰,緩緩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