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誠若有所悟,問道:「有何不同,還請父親賜教。」
袁崇煥正色道:「後金自努爾哈赤在世時,便屢屢犯我邊關,奪我大明疆土,擄我大明百姓,燒殺搶掠更是無惡不作,你可知這麼多年來,有多少百姓因此流離失所,甚至是家破人亡?」見兒子頗為所動,袁崇煥頗感欣慰,又道:「皇太極若想趁咱們馳援京師時攻下錦州,派出的八旗兵絕不能少於兩萬人,他若想穩守錦州城,則至少會調動三、四萬人,誠兒明白了嗎?」
袁志誠黯然道:「孩兒明白了,咱們若能在此役全殲甚至是重創這支八旗兵,再算上陸天行圍住的那三萬人馬,後金必然實力大損,短期內無力再侵犯我大明。」
袁崇煥道:「不錯,如此一來,五年,甚至是十年內,後金都將無力再戰,大明甚至還可伺機反攻,重新奪回咱們的瀋陽,遼陽等地!」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都不禁激動地有些顫抖。
袁志誠嘆道:「可如若京城的禁軍擊退甚至是剿滅了叛軍,父親又該如何給皇上交代呢?」
袁崇煥指著關勇的屍身道:「此人從未來過咱們大營,想來是與其他人一起死在福王刺客的手裡了。」
說完,袁崇煥微微一笑,又道:「即便天有不測風雲,消息當真走漏出去,此事終究被皇上知曉,卻也無妨,這關勇身上一無密詔,二無兵部調令,為父只需推脫誤以為這是福王的奸計便可,要知為父那時可是為大明立下了重創後金的不世之功,且手握關寧錦一線的兵權,肩負著對抗後金的重任,皇上想來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便與咱們失和吧?」
袁志誠心中一凜,父親這麼說,可就不僅僅是居功自傲,而是準備要擁兵自重了,當下不敢再多言,只是問道:「可福王如若當真篡得大位,父親又該如何應對?」
袁崇煥嘆了口氣,沉聲道:「那就更加簡單了,到時只需借陸天行的首級一用,便可向其表明忠心。」
袁志誠心亂如麻,終於忍不住問道:「父親如此作為,可是要自立為王,甚至是謀朝篡位麼?」
袁崇煥搖了搖頭,正色道:「不,為父並不想自立為王,更不想去坐那危機四伏的龍椅。」
袁志誠追問道:「既然如此,父親為何還要……」
袁崇煥不待兒子說完便朗聲道:「為了滅後金!為父的畢生夙願便是滅掉後金,我要讓這世間,再無一個活著的女真人!」
袁志誠萬料不到父親竟會如此作答,不禁問道:「為何?」
袁崇煥反問道:「誠兒自幼便衣食無憂,不僅有先生教習四書五經,還有為父傳授兵法,但你可知那些被後金奪去家園的孩子們,是如何活著的麼?」
袁志誠黯然道:「孩兒自然知曉,女真韃子輕視咱們漢人,被他們擄走的百姓都是為奴為婢,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袁崇煥冷笑道:「這些百姓都是幸運的,起碼他們還能在後金大汗虛偽仁善的面孔下苟且的活著。」
見兒子面有訝異之色,袁崇煥又慘然道:「誠兒之所以會感到驚訝,那是因為你未曾去過被女真人掃蕩過的村莊、小鎮,那裡隨處可見一絲不掛,被玷污過的婦女屍首;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那些被八旗兵活活拖死、踐踏死的無辜孩童,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一家幾口人被一桿長槍釘在土牆上的慘狀……」
袁志誠倒吸一口涼氣,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起來,頷首道:「孩兒明白了。」
袁崇煥問道:「為父讓你謹記的那八個字,你可曾忘了?」
袁志誠正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父親放心,這句話孩兒定將至死不忘!」
袁崇煥道:「誠兒還要記住,你我父子一生的使命,便是要奪回咱們漢人被後金掠走的領土,更要殺盡那些豬狗不如的女真人,即便為此身負罵名,甚至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袁志誠頷首道:「孩兒謹記!」
袁崇煥點了點頭,道:「好,你便隨為父前去布置設伏,恭候八旗軍的大駕吧。」
凜冽的寒風吹打在臉上,好似刀割般生疼,可福王世子朱由崧卻絲毫不以為意,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先鋒大營,早有兵士上前迎接,躬身道:「世子回來了。」
朱由崧望了望大營內僅餘的幾百人,悲憤交集,竟噴出一口鮮血,仰天倒了下去,守門的兵士大驚,趕忙將其扶入中軍大帳,又喚來了隨行軍醫。
過了盞茶功夫,朱由崧悠悠醒轉過來,只見陳良正站在一旁,憂急萬分地踱著步子,便輕聲喚道:「先生。」
見他醒來,陳良大喜,忙上前道:「世子醒了。」
朱由崧點了點頭,嘆道:「只是隨行的將士們卻……」
陳良勸道:「世子勿要煩惱,勝敗乃兵家常事。」
朱由崧急道:「並非如此。」接著將自己如何一步步地中了洪承疇的奸計,如何身陷絕境卻得蒙義士張勇相救,最後又如何得知是鄒文龍通敵之事說了出來。
陳良沉吟道:「在下以為,這張勇的出現未免有些太過湊巧,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朱由崧黯然道:「先生多慮了,他為了救我,已然戰死在滄州城上了……」說完嘆了口氣,又道:「滴水之恩就湧泉相報,張勇真乃義士也,回去後我定要為他建祠堂供奉。」
見此情形,陳良雖仍有些許疑慮,卻也不便再多說,只得頷首道:「確是該當如此。」
朱由崧道:「我已沒有大礙,洪承疇大勝之餘,若再派一隊騎兵前來,可就糟了,咱們還是快去衡水投父王吧。」
陳良道:「世子說的是。」誰知這時一個守衛匆匆走了進來,稟報導:「啟稟世子,先前捉住的那個信使不見了。」
朱由崧又驚又怒,急道:「不是命人嚴加看管麼!怎會不見!」
那守衛忙躬身道:「世子請息怒,負責看守的四名守衛俱已被殺死,想來是那信使殺人後便趁機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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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崧一把將空藥碗摔在了地上,怒道:「可恨,可恨!」
陳良心思細密,問道:「可驗過四名守衛的屍首?」
那守衛道:「驗過了,皆是被人一劍封喉。」
陳良皺眉道:「看守這信使的四人都是做事幹練的老兵,然而此人的武藝卻頗為低微,按理說他是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殺了守衛後再從容逃出大營的,而且這期間竟未被一人發覺。」
朱由崧恍然道:「那自是有高手相助,定是鄒文龍那老賊……」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趕忙掙扎著站起,走到書案前一看,果然,那封鄒文龍偽造福王筆跡寫給趙南星的回信也已然不翼而飛,朱由崧大怒,衝到帳外問道:「都有何人進過我的營帳!」
見他如此憤怒,帳外的兩個守衛大驚,忙一齊跪倒,一人怯聲道:「回稟世子,小的們一直在這裡守著,並未見到有任何人進去過。」
陳良上前勸道:「世子息怒,想來在此之前,定是有位高手來過,不僅殺死看管信使的守衛,將其帶走,還盜走了那封書信,此人武功應當甚高,因此才能如此從容地避過了一眾守軍。」
朱由崧點了點頭,嘆道:「罷了,罷了,傳令下去,速速整軍,隨我一起退往衡水。」
原來,昨日洪承疇曾遣唐門好手劉天鑫去叛軍大營打探敵情,劉天鑫得令後便趕往了敵營。
魏天焱、劉天鑫的功夫雖較掌門人唐天磊略遜一籌,卻也已是唐門中的第一等好手,單論輕功而言,劉天鑫更是幾乎不輸於掌門師兄。因此,劉天鑫換上事先準備好的叛軍衣服,天黑後輕易地便避過了營外巡視的敵人,混入了叛軍大營。
朱由崧的中軍大帳並不難找,劉天鑫到得帳外,尋個隱蔽處躲了,雖然並未探聽到甚麼重要軍情,卻將朱由崧抓住信使之事盡數聽去,待見到朱由崧和陳良伏案而眠,無法再探聽到甚麼有用消息後便潛出了敵營,連夜返回了滄州,將此事告知了洪承疇。
洪承疇得知此事後大喜,權衡利弊後,他認為若能用計盡數剿滅以朱由崧為首的叛軍先鋒自然是好,但若放其一條生路,讓他帶著幾百殘軍敗將回衡水則會使叛軍產生內鬥,甚至分崩離析。
因此,洪承疇便定下妙計,一邊請魏天焱扮做當年受過朱由崧生母姚氏一飯之恩,前來報恩的義士,在朱由崧兵敗滄州,生死一線之際現身,捨生忘死地將其救下;另一邊則請劉天鑫再去叛軍大營,趁著叛軍傾巢出動,守備空虛之時殺了看守信使的守衛,將其帶回,並盜回了鄒文龍與趙南星往來的那封書信。
如此一來,天衣無縫的反間計就算是布成了。
穿好為自己量身打造的鐵甲,又戴上了亮銀盔,福王三子朱由樺走到銅鏡前照了照,頗感滿意地點了點頭。
河南承宣布政使鄒文龍笑道:「樺兒穿上這副盔甲,當真是氣宇軒昂,英姿勃勃,甚有王者風範啊。」